千流城，坐落于东域最大的内陆湖“千星湖”畔，并非依山而建，而是依托无数河道水网与悬浮术法，将建筑错落有致地分布在水面与空中。大大小小的船只、飞舟、乃至直接御空的修士穿梭如织，喧嚣鼎沸。这里没有统一的统治者，由几个最大的商会和散修联盟共同维持着脆弱的秩序，是东域乃至周边区域有名的三不管地带，情报、黑市、佣兵、暗杀……各种见不得光的交易在此滋生。
暗影隼号在离城数十里外的一处隐蔽水湾降落。苏瑶熟练地改变了飞舟的外部标识，将其伪装成一艘普通的商用灵舟。
舱门打开，苏瑶率先走出，她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淡紫色劲装，勾勒出曼妙身姿，脸上蒙着一层薄纱，遮住了绝色容颜，只露出一双清亮睿智的眼眸，平添几分神秘。
在她身后，跟着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童。
男童身穿裁剪合体的月白色锦缎小袍，头发用一根玉簪束起，粉雕玉琢的小脸紧绷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里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憋屈。正是被迫“扮嫩”的凌昊，如今的化名——苏昊。
他努力想摆出前世仙帝的威仪，奈何身高缩水，脸蛋圆润，这副严肃的样子反而更像是在闹别扭的富家小公子，引得偶尔路过水湾的修士投来好奇而又觉得有趣的目光。
“走吧，我的‘好弟弟’。”苏瑶低下头，忍俊不禁，伸出手想去牵他。
凌昊（苏昊）面无表情地侧身避开，用那奶声奶气却硬要挤出冷峻的语调说道：“本……我自己能走。”让他一个曾经俯瞰万界的仙帝，被人像带孩子一样牵着走，简直是奇耻大辱。
苏瑶也不勉强，眼中笑意更深，传音道：“好，好，苏昊小公子。记住哦，你现在只有‘筑基期’的修为，我是你金丹期的姐姐苏瑶。进了城，一切听我安排，不要惹是生非。”
凌昊哼了一声，算是回应。他感受了一下体内被压制在筑基后期的灵力波动，以及那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般感知受限的神魂，心中对这《混沌衍天经》的“副作用”更是恼火。但既成事实，他也只能接受，并尽快适应这种“弱小”的状态。
两人一前一后，步行前往千流城。苏瑶显然对这里颇为熟悉，带着凌昊穿过几条嘈杂的河道市场，避开了几处明显有麻烦气息的区域，来到一座由巨大浮木构建而成、挂着“百晓阁”牌匾的建筑前。
“百晓阁是千流城最大的情报贩子之一，虽然价格不菲，但消息相对可靠。我们先在这里打听一下关于奇异剑器、古阵图，或者近期是否有大规模异常空间波动的消息。”苏瑶低声对凌昊解释道。
走入阁内，环境顿时安静下来，与外面的喧嚣形成对比。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修士迎了上来，目光在苏瑶和凌昊身上扫过，感受到苏瑶金丹期的修为后，态度还算客气。
“二位需要什么消息？”
苏瑶直接抛出一袋上品灵石，声音清冷：“打听三件事。第一，近期东域乃至更广区域，是否有属性极端、杀伐之气极重的古剑或剑阵图出世或现踪的消息？第二，关于‘归墟’二字，任何与之相关的古老传说、典籍线索或者近期异动。第三，瑶光仙朝近期在边界或下界有何异常兵力调动或人员派遣。”
那管事接过灵石袋，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笑容：“客人爽快。关于第一件事，属性极端的古剑……容我想想。”他沉吟片刻，“倒是有个模糊的消息，据说在西北方向的‘陨星山脉’，数月前曾有冲霄煞气一闪而逝，疑似古凶兵出世，但前去探查者众多，皆一无所获，被认为是地脉煞气喷发所致。”
“陨星山脉……”苏瑶记下。
“至于‘归墟’……”管事皱了皱眉，“此乃太古传说，缥缈难寻。本阁收录的几部古老游记中偶有提及，皆语焉不详，只言是万物终结之地。若客人需要，可以拓印一份，但价值不高。近期异动更是未曾听闻。”
“瑶光仙朝方面，”管事压低了声音，“边界兵力确有加强，据说是为了防范‘古魔遗族’的骚扰。至于下界……似乎有几支秘密小队被派往几个废弃的下界位面，具体目的不明，消息封锁很严，价格嘛……”他搓了搓手指。
苏瑶又抛出一小袋灵石。
管事这才继续道：“据某个从下界逃回的散修透露，瑶光仙朝的人似乎在那些废弃位面寻找某种……‘钥匙’的碎片。具体何用，就不得而知了。”
钥匙碎片！凌昊（苏昊）心中一动，这与虚空古鲸信息中的“钥匙”吻合！瑶光仙朝（云瑶）果然在行动！
购买了关于陨星山脉和瑶光仙朝动向的详细情报玉简，以及那份记载“归墟”传说的游记拓印本后，两人离开了百晓阁。
“去‘星陨阁’看看。”凌昊（苏昊）突然用稚嫩的嗓音开口。星陨阁是千流城最大的拍卖行之一，偶尔会出现一些来历不明但品质极高的宝物，或许能有诛仙阵图的线索。
苏瑶点头同意。
就在他们穿过一条相对僻静的、两侧是高大水榭楼阁的廊桥时，凌昊（苏昊）那虽被限制但依旧远超常人的仙帝灵觉，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杀气！
这杀气并非针对他们，而是源自前方廊桥转角处，一场即将发生的伏击！
“停下。”凌昊（苏昊）低声喝道，小手拉住了苏瑶的衣角。
苏瑶反应极快，立刻止步，周身灵力暗凝，警惕地望向四周。
几乎在同一时间，前方转角处异变突生！
“嗤！嗤！嗤！”
数道淬毒的乌光从两侧水榭的阴影中暴射而出，目标直指一名正独自走在廊桥上的、身穿华贵锦袍的中年胖子！
那胖子看似富态，反应却是不慢，腰间一枚玉佩瞬间激发出一道土黄色光罩。
“噗噗噗！”乌光打在光罩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光罩剧烈摇晃，光芒迅速黯淡。
“你们是什么人？敢在千流城对老夫动手？！”胖子又惊又怒，他有着金丹后期的修为，但偷袭者显然有备而来，实力不弱。
阴影中，三名身穿黑色劲装、面覆黑巾的修士现身，两人持刀近战纠缠胖子，另一人则在远处不断释放法术和暗器，配合默契，招招致命。这三人的修为，赫然都是金丹中期！
胖子左支右绌，护身光罩眼看就要破碎。
“是黑煞帮的人！他们专干杀人越货的勾当！”苏瑶认出了偷袭者的来历，低声道，“那胖子是‘多宝阁’的掌柜钱万贯，有名的商人，身家丰厚。我们……”
她本想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千流城这种仇杀每日都在上演。
然而，凌昊（苏昊）的目光却落在了那三名黑衣杀手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他们功法运转时，隐约流露出的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蚀神锁”同源，但淡薄了无数倍的寂灭气息上！
虽然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但凌昊对这股气息太敏感了！这绝非普通散修杀手所能拥有！
“帮那胖子。”凌昊（苏昊）用不容置疑的奶音说道。
苏瑶一愣，但出于对凌昊的信任，她没有多问。虽然凌昊现在实力大减，但他的判断从未出错。
“动手！”
苏瑶轻喝一声，身形如电，瞬间加入战团。她玉手一扬，数道闪烁着灵光的符箓激射而出，化作火鸟、冰锥，精准地袭向那名远程攻击的杀手和一名近战杀手，打乱了他们的节奏。
钱万贯压力一轻，感激地看了一眼苏瑶。
那三名黑煞帮杀手见有人插手，而且还是个金丹期女修，眼中凶光一闪。
“多管闲事，找死！”一名近战杀手弃了钱万贯，狞笑着扑向苏瑶，刀光凌厉。
然而，他刚冲出两步，脚下廊桥的木板上，几道看似装饰性的藤蔓花纹突然活了过来，如同灵蛇般瞬间缠绕上他的双腿！
“什么？！”杀手大惊，试图挣脱，但那藤蔓坚韧异常，并且带着一股诡异的禁锢之力，让他身形一滞。
正是凌昊（苏昊）出手了！他虽法力被压制，但对力量的掌控、对天地规则的细微理解仍在。他刚才看似随意走动，实则暗中以微弱的灵力激活了廊桥木板上原本就存在的、近乎枯萎的灵藤种子，并以其对木系法则的深刻理解，强行催生，形成了这短暂的束缚！
这精妙到毫巅的控制，远超筑基期修士的范畴，甚至金丹修士都难以做到！
苏瑶抓住机会，剑指一点，一道凝练的紫色剑罡破空而出，直接洞穿了那名被束缚杀手的咽喉！
秒杀！
剩下的两名杀手脸色剧变，没想到这突然冒出来的女修如此厉害，更没想到旁边那个一直被他们忽略的小孩子，竟然有如此诡异的手段！
“撤！”远程杀手当机立断，挥手打出一片毒雾笼罩廊桥，身形向后暴退。
另一名近战杀手也想逃，却被钱万贯和苏瑶联手缠住。
凌昊（苏昊）眯着大眼睛，锁定那名逃跑的远程杀手。他小手在袖中悄然结印，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一丝混沌诛仙剑意的微弱神念，如同细针般刺向那杀手后脑。
“呃啊！”逃跑中的杀手只觉得神魂如遭雷击，意识瞬间一片空白，身形僵直，从半空中栽落下来，被钱万贯赶上，一剑了结。
最后一名近战杀手也被苏瑶轻松解决。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钱万贯喘着粗气，对着苏瑶和凌昊（苏昊）深深一揖：“多谢二位道友救命之恩！钱某感激不尽！”他目光尤其在凌昊（苏昊）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惊疑不定。刚才那藤蔓束缚和最后那令杀手失神的手段，虽然灵力波动微弱，但效果却堪称神来之笔，绝非常人。
“路见不平而已。”苏瑶淡淡回应，蒙着面纱看不清表情。
凌昊（苏昊）却迈着小短腿，走到一具杀手尸体旁，蹲下身，伸出白嫩的小手，隔空按在尸体上方。他运转那丝微弱的混沌之力，仔细感应。
果然，在杀手生机彻底断绝后，那一丝微弱的寂灭气息开始缓缓消散，但其源头，似乎烙印在他们的功法根基深处！
“大哥哥，你们为什么打劫这位胖伯伯呀？”凌昊（苏昊）抬起小脸，用天真无邪的奶音问还没死透、正在抽搐的最后那名杀手，同时暗中以一丝混沌诛仙剑意刺激其神魂，放大其临终前的恐惧与混乱。
那杀手意识模糊，面对这看似人畜无害的孩童，又感受到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怖剑意威压，心神失守，断断续续地嘶声道：“……帮主……接了上峰……命令……试探……钥匙……相关者……灭口……”
话音未落，便气绝身亡。
钥匙相关者？灭口？
凌昊（苏昊）和苏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钱万贯更是一头雾水，又惊又怕：“钥匙？什么钥匙？老夫从未听说过啊！”
凌昊（苏昊）站起身，拍了拍小手，对钱万贯露出一个纯真无邪的笑容：“胖伯伯，你可能不小心买了什么不该买的东西哦。”
钱万贯浑身一个激灵。
苏瑶适时开口：“钱掌柜，此地不宜久留。黑煞帮睚眦必报，恐怕还有后手。我们正好要去星陨阁，不如同行？”
钱万贯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好好好！多谢二位！星陨阁老夫熟，今日二位救命之恩，钱某定有厚报！”
看着钱万贯感激涕零的样子，又看了看地上三具尸体，凌昊（苏昊）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外表截然不符的冷冽。
试探？灭口？黑煞帮的上峰……是否与瑶光仙朝，与那“归墟”幕后的黑手有关？
这千流城的水，果然很深。而他这副孩童的模样，或许在某些时候，能成为最好的伪装。
“走吧，姐姐。”他主动拉住苏瑶的手，奶声奶气地说道，仿佛刚才那个暗中操控战局、逼问死囚的人不是他一般。
苏瑶感受着手心传来的、那软乎乎小手的触感，再看看凌昊那一脸“天真乖巧”的模样，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凛然。
这位变成孩童的仙帝，哪怕实力十不存一，其手段与心性，依旧深不可测。
千流城的暗涌，似乎因为他们的到来，变得更加湍急了。而星陨阁之行，想必也不会太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