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翻上墙头,风里传来铁器破空的声音。
来不及多想,身子本能往旁边一歪。一道白光擦着耳朵过去,砸在瓦片上,碎了一地。
屋顶跳下两个人,穿的都是仙门外门弟子的蓝布短打,腰间佩剑。其中一个脸上有道疤,指着我吼:“老贼还敢回来?”
另一个直接拔剑,剑尖直奔胸口。
我后仰倒地,滚了两圈才稳住。右手摸向葫芦,糖豆只剩一颗。这东西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上次炸炉那次已经试过,威力不大,但能引火。现在对面是两个会御气的修士,硬拼必死。
院子里没地方躲,杂物堆得乱七八糟。角落有个泔水桶,歪在地上,桶口朝外,里面还有半桶剩菜汤水,酸臭味冲鼻子。
那两人分左右包抄过来,剑都亮了。
左边那个抬手就是一记剑气,我趴在地上往前扑,肩膀蹭过青石板,火辣辣地疼。右边那人趁机跃起,剑光压顶而下。
就在这时候,我看见了那个桶。
拼了。
我翻身起来,用尽力气把泔水桶掀起来,朝着离得近的那个弟子猛砸过去。
桶飞出去的时候,汤水先泼了出来。
正中那人脸。
他啊地叫了一声,捂着眼睛往后退。酸菜叶挂在他眉毛上,汤汁顺着下巴往下滴。
另一个愣了一下,攻势慢了半拍。
我没停,抓起地上一块碎砖,朝他脸上甩过去。他偏头躲开,但我已经转身往院门方向跑。
刚冲出三步,身后风声又起。
回头一看,那个被泼了泔水的家伙已经抹了脸,提剑追来。另一个也重新逼近,两人再次形成夹击之势。
我背靠墙站定,左手插进袖子握住锈剑,右手攥紧最后一颗糖豆。
这时候,墙外“轰”一声响。
一只更大的泔水桶从外面飞进来,像炮弹一样砸在追我的那个弟子背上。
他整个人往前扑倒,趴在地上半天没动。
墙头上露出一张圆脸,喘着粗气喊:“师父!快跑!”
是赵铁柱。
我没见过他穿正式杂役服,平时在药摊晃悠时总披着件破褂子,手里拎个铁勺。现在他穿着灰扑扑的运泔水袍子,头上还沾了片白菜叶。
他站在墙头,双手叉腰,冲下面吼:“欺负我师父,你们算什么东西!”
被泼了泔水的那个挣扎着爬起来,抬头盯着赵铁柱,咬牙切齿:“又是你这个偷泔水的贱种!”
赵铁柱吐了口唾沫:“老子今天不运泔水了,专砸你这种狗腿子!”
他说完又要搬第二个桶。
那人脸色变了,不敢再追,转头去扶地上的同伴。
我抓住机会,几步冲到墙根下。
赵铁柱伸手把我拉上去。
我们俩翻到墙外的小巷,落地时踉跄了一下。我回头看了眼县衙院子,那两人正互相搀扶着往屋里退,没再追出来。
“你怎么在这?”我问他。
“我一直跟着。”他抹了把汗,“昨晚你在井台拿东西的时候,我就在柴堆后面。我知道你会回来。”
我盯着他。
这小子平时看着傻乎乎的,天天嚷着要拜师,我还以为他是图我那点糖豆。结果他不仅知道我在查什么,还能预判我会回县衙,甚至提前准备好泔水桶当武器。
不简单。
“你不怕死?”我说。
“怕啊。”他咧嘴一笑,“可你要死了,谁教我糖豆术?谁帮我烧了炼器坊?我爹娘死在那炉子里,我不报仇,活着也没意思。”
我没说话。
巷子尽头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人在巡逻。
“先走。”赵铁柱拉着我,“去西市后巷,那边有个赌坊,守卫少,咱们可以从后厨溜进去。”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前跑。
路上我才发现,他右手臂上缠着布条,渗着血。
“伤了?”
“刚才搬桶的时候划的。”他不在乎地说,“没事,皮外伤。”
我们一路贴着墙根跑,避开主街。天还没亮,街上没人,只有几家早点铺子开始冒烟。
拐进一条窄巷时,赵铁柱突然停下。
“等等。”
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我。
“你的。”
我打开一看,是半块干饼,上面还印着仙门食堂的戳。
“你从哪弄来的?”
“偷的。”他嘿嘿笑,“他们吃饭时我装泔水,顺手揣了一块。想着你肯定没吃东西。”
我捏着那块饼,没动。
这玩意儿在仙门连杂役都不爱吃,又硬又咸。但现在对我来说,是热的。
“谢了。”我把饼塞进怀里。
他摆摆手:“别客气。等会进了赌坊,你藏好,我去打听消息。最近运输队有变动,可能跟‘人血鼎’有关。”
我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多少?”
“不多。”他说,“但我每天运泔水,听见的比你想的多。比如哪天夜里炼器坊加班,比如哪个弟子突然不见了,比如……玄霄子每月十五送的补药,其实是毒。”
我手指一紧。
这话不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一个扫泔水的杂役,怎么知道首座的事?
他看出我在想什么,低声说:“我爹炼器时,听他说过。那药叫‘锁魂散’,吃了会让魂魄变软,容易抽离。你是重点药材,他们不会轻易下手,但得一直控制着。”
我盯着他。
三百年前我是谁,现在慢慢想起来了。那天雷劫劈下来的时候,不止一个人围攻我。玄霄子是主谋,但还有帮手。
赵铁柱的父亲,是不是其中之一?
他见我不说话,忽然笑了:“师父,你以为我是坏人?”
我没回答。
“我不是。”他说,“我爹是,但他临死前后悔了。他在桶底刻了字,让我记住仇人是谁。不是你,是上面那些穿青衫的。”
我沉默了一会,把油纸包还给他:“拿着吧,我不饿。”
他没接:“你留着。待会要是动手,得有力气。”
前方巷口透出一点光,是西市早市开了。
我们放慢脚步,靠近赌坊后门。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骰子声和吆喝。
赵铁柱刚要推门,忽然回头。
“对了,”他说,“你那个糖豆……真的能烧东西?”
“能。”
“有多大威力?”
“看运气。”我说,“有时候只能点着草堆,有时候能把墙炸裂。”
他眼睛亮了:“那下次,咱们试试炼器坊的油库?”
我看着他。
这小子不是来救我的。
他是来找火种的。
赌坊后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有股油烟混着汗味冲出来。
赵铁柱伸手推门。
门开的一瞬间,里面传来一声大喊:
“外头两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