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重阳,假老夫人说头疾患了,要孙女们去山里的 “静心庵” 为她祈福,从不被重视的痴傻丫头这次特地点名让跟着 “沾沾福气”。
同去的,正是那两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大小姐二小姐。
庵堂里的香烧得正旺,大的那个说:“妹妹你看,香炉里的火真红。” 小的那个就笑着,把火把塞进她手里,然后 “砰” 地锁了门。
身后冲天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映着假家那两个小姐站在庵堂外的笑,比鬼火还寒。
这场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将军府对外说:“痴傻丫头失了心智,自己玩火,把庵堂烧了,尸骨无存。”
说书人停了停,端起茶碗猛灌一口,茶沫子溅在胡子上。
可火舌舔上庵堂的梁柱时,有人说看见一个黑影从后窗爬了出来,像片被风吹走的叶子。
说到这里,说书人惊堂木再次拍响。
列位说说,这真家世代救人,最后落得家破人亡;假家受了天大的恩惠,反倒恩将仇报,抢人财产,害人性命!那真小姐,那痴傻丫头,招谁惹谁了?
这世道啊,真的假不了,假的…… 却能把真的碾碎了、烧光了!(醒木再拍,声如裂帛)
咱就问问这天 —— 那真家的善,换来了什么?那假家的恶,又该谁来收?
这世间,总有些东西,烧不死,埋不掉的,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有人说,后来将军府夜夜闹鬼,两位小姐的脸莫名烂得像核桃,连最好的御医都束手无策。
这,就是天道!
故事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说书人提高声音,站起来掁臂一呼: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南木知道,这出《真假记》经说书人一宣传,必定会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
而她要的,就是这波澜,是这浑水 她要让那些亏欠她、亏欠南家的人,惶惶不可终日,一一付出代价。
而王爷回来了,王府必有动静,南木算着时间,王爷回来,要先进宫面圣,这会儿该回王府了吧。
南木不放心项嬷嬷,和小翠趁着夜色再次从狗洞潜进西跨院。
夜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镇南王府的琉璃瓦上。
南木攥着小翠的手,猫腰钻进西跨院墙角那处被杂草掩盖的狗洞,砖缝里的青苔蹭得掌心发潮。
才两天没来,院角的野菊竟已爬满了断墙,只是那股熟悉的霉味里,多了几分脂粉与酒气 —— 王爷回来了,连破败的西墙角都似被这股 “兴旺” 气波及,透着种诡异的热闹。
“小姐,您听。” 小翠压低声音,指了指前院的方向。
隐约有丝竹声顺着风飘过来,混着女子的笑语,衬得西跨院愈发死寂。
南木贴着廊柱的阴影往前挪,正屋的窗纸亮着,映着晃动的人影。
“王爷在老夫人院里呢。” 小翠扒着门缝往外看,声音发颤,“刚才听巡逻的护院说,老夫人留了王爷用晚膳,自然几位夫人、小姐、公子都要去合家团圆。”
南木的指尖抠进廊柱的木纹里。蒋氏,她的祖母,那个做作又阴险的老夫人,此刻正和归来的儿子 “母慈子孝”。
她仿佛能看见那幅画面:蒋氏握着苏恒的手,嘘寒问暖,说着军营的风霜,说着府中的琐事,唯独避开那场大火,避开那个被 “烧死” 的孙女。
南木拉着小翠,借着假山石的掩护,悄悄绕到主院外的月洞门旁。
这里的守卫比往日多了两倍,个个腰佩长刀,眼神警惕,显然是苏恒带来的亲卫。
“王爷,您可得为璃儿做主啊!” 二夫人沈氏的哭声尖细,像指甲刮过琉璃,“好好的去祈福,怎么就遭了这罪?如今脸成了这样,将来可怎么嫁人……”
“我的漪儿也一样!” 大夫人柳氏的声音带着哭腔,一副弱柳扶风状,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太医说了,那伤怕是要留疤了,这往后……”
可全部心事全在今晚如何将王爷引到自己院里去,不能让后来的几个狐狸精勾走了。
南木屏住呼吸,透过月洞门的雕花缝隙往里看。
苏恒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玄甲已换下,穿着件墨色常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
他的脸色在灯火下看不真切,只听他淡淡道:“御医表示会尽力诊治,不必乱了方寸。”
“尽力?” 柳氏拔高了声音,“王爷,那可是脸啊!是被人害的!定是那痴傻丫头的冤魂作祟,她自己死了还不够,还要拖姐姐们下水……”
“住口!” 苏恒的声音陡然转厉,茶盏重重磕在桌上,“胡言乱语,传出去像什么样子!”
柳氏被吓得一哆嗦,不敢再说话,只捂着嘴抽泣。
沈氏连忙打圆场:“姐姐也是急糊涂了,王爷息怒。只是…… 这事可不能耽误啊。”
苏恒没接话,起身往内室走,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沉郁。南木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黑羽说的话 —— 这位王爷虽对她们母女凉薄,却极重王府颜面。
他此刻的沉默,未必是不在意,或许只是在权衡。
待主院的灯火渐次熄灭,南木才拉着小翠往回退,路过假山时,忽听暗处传来两个亲卫的低语:
“…… 王爷今儿派人去了万象寺,过几天该有回信了吧?”
“不好说,那地方烧得精光,佛堂的地基都被烧焦了,哪还有什么线索?”
“可王爷说了,必须找到三小姐的…… 咳,总之得有个实信。”
“都过了两个月了,尸体只怕早被野狼野狗吃光了,去哪找啊?”
南木的脚步猛地顿住。
原来他派了人去万象寺,不是为了祭奠,不是为了惋惜,而是为了 “真相”—— 或许是为了确认她是否真的死了,或许是为了查清这场大火是否牵连到其他阴谋,又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
只是这 “真相” 里,没有半分疼惜,只有权衡利弊的冷静。
回到西跨院,小翠扶着墙喘气:“小姐,王爷会不会……”
“他不会。” 南木打断她,声音轻得像夜风,“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早就该死的痴傻儿,他要的真相,是对王府有利的真相,不是我的死活。”
西跨院里,项嫲嬷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时王府都围着两位小姐忙碌,也没空再理会西跨院。
南木再三叮嘱项嬷嬷小心,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对王爷抱有任何希望,如有危险,就从狗洞逃出来。
最后给嬷嬷留下吃的喝的,两人从狗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