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被雷霆处置的消息,很快就震慑到了后宅。下人们走路都放轻了脚步,说话也压低了声音,看向主院和明辉院的眼神里,多了前所未有的敬畏。东跨院迅速被清理干净,上了锁,仿佛那个娇媚善歌的李姨娘从未存在过。
西跨院的周姨娘,听闻消息后,当场吓得病了一场,高热中胡话连连,尽是“饶命”、“我不敢了”。病好后,她彻底沉寂下去,每日只在自己院里吃斋念佛,再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连衣裳都换成了最不起眼的灰扑颜色。
这日,姐妹几个聚在薇明的明辉院里说话。气氛比起往日,少了几分随意,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凝重。
林薇玉抚着胸口,心有余悸:“现在想起来还后怕!那李姨娘平日里不声不响,竟藏着如此歹毒的心肠!若不是三妹妹机警,六妹妹……唉!”她看向缩在薇明身边的林薇雨,难得地放软了语气,“六妹妹,这次多亏你了。”
林薇雨小脸还是白的,依赖地靠着薇明,小声说:“我……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她仰头看薇明,“三姐姐,以后……以后还会不会有这样的事?”
薇明轻轻揽住她单薄的肩膀,语气沉稳而坚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只要我们自身立得正,行事光明,姐妹同心,便不惧这些魑魅魍魉。经过此事,府中上下也会更加警醒。”
林薇月似懂非懂,咬着点心嘟囔:“反正我听三姐姐的就对了!”
林薇玉看着沉稳的薇明,再看看依赖她的薇雨和薇月,心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在这深宅之中,有个可靠的手足是多么重要。她即将出嫁,娘家姐妹的扶持,更是她未来在婆家的底气之一。她暗自下定决心,往后要与家中妹妹好生相处。
正说着,外面传来热闹的喧哗声和鞭炮声。
揽月笑嘻嘻地跑进来:“小姐们,王家送聘礼来了!好大的阵仗,摆满了前院厅堂呢!”
众人精神一振,薇明笑道:“走,我们悄悄去廊下看看。”
前院果然热闹非凡。王夫人亲自带着官媒和族人,抬着一抬抬系着红绸的聘礼进门,珠玉绸缎、古籍字画、田庄地契……琳琅满目,既显清流之家的底蕴,又不失对侯府门第的尊重。
王夫人,满面春风,对这门亲事极为满意,与柳氏相谈甚欢。
柳氏虽仍在孕中,也强打精神出面接待,与王夫人言笑晏晏。永宁侯林烨看着这热闹喜庆的场面,连日来因李姨娘之事带来的阴霾也散去了不少,脸上露出了笑容。
林薇玉躲在廊柱后,看着那满堂的红色,听着众人的道贺声,脸上飞起红霞,心中既羞又喜,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踏实。她偷偷瞥了一眼人群中温文尔雅、含笑而立的王珩,一颗心才算真正落到了实处。
“二姐姐,未来二姐夫瞧着真不错!”林薇月小声打趣。
林薇玉难得没有反驳,只嗔了她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聘礼过后,林薇玉的婚期便正式定了下来,就在三个月后。侯府上下开始全力准备嫁妆,一片忙碌喜庆。
老夫人趁着这股东风,又将孙女们叫到跟前,借着李姨娘的事和王家下聘的喜事,再次警醒与勉励:“都瞧见了?安分守己,家族昌盛,自有好前程。心术不正,兴风作浪,便是自取灭亡。你们姐妹要记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薇玉出嫁在即,往后在婆家要谨言慎行,撑起侯府颜面。薇明、薇月、薇雨,你们在府中,也要更加勤勉,互相扶持。”
“是,祖母。”姐妹几人齐声应下,经此一事,对这话有了更深的领悟。
李姨娘的余波,在老夫人和柳氏的强力手腕与王家喜事的冲淡下,渐渐平息。侯府内宅迎来了一段难得的平静与祥和。
而府外众人对于侯府由嫡女庶女共同持家的境况一度好奇,一时间几位即将及笄待嫁的闺阁姑娘,竟成了不少夫人心中暗自衡量的对象。
长公主府的赏荷宴,便是窥探这些风言风语的最佳场合。
宴设在水榭长廊,四面荷花开得正盛,清风拂过,带来阵阵清香。男女宾客分席而坐,以纱幔相隔,影影绰绰,既能避嫌,又不失雅趣。
林薇明带着林薇月、林薇雨到场时,吸引了不少目光。她今日穿着一身月白绣淡紫色缠枝莲的衣裙,清雅不失贵气,举止从容,面对各色打量,坦然自若。
【安宁长公主,今上胞妹,性喜风雅,爱办宴会。】
“这就是永宁侯府的三小姐?瞧着倒是沉稳。”
“听说前几日侯府内宅不太平,是这位三小姐当机立断,才没酿成大祸……”
“定国公夫人似乎很欣赏她……”
细碎的议论声隐约传来。薇明只当未闻,带着妹妹们与相熟的千金打招呼。
纱幔另一侧,定国公世子陈淮正与几位世家子弟品茶闲谈,目光偶尔掠过女宾席,在那抹月白身影上停留一瞬,便淡然移开,神情依旧沉稳。
【陈淮,定国公世子,今日一身墨蓝常服,气质清冷。】
倒是一旁的王家嫡次子王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总忍不住往女宾席瞟,似乎在寻找什么。
【王珩,王家嫡次子,今日穿着簇新湖蓝长衫,频频望向女宾席。】
林薇月眼尖,悄悄拉了拉薇明的袖子,压低声音笑道:“三姐姐你看,未来二姐夫在找二姐姐呢!”
林薇雨也捂着嘴小声说:“王公子好像有点失望……”
薇明看去,果然见王珩脸上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失落。她心中好笑,二姐已定亲,按规矩不便再多出席此类宴会,这未来姐夫怕是白期待了。
机会来了。薇明带着两个妹妹,假意欣赏廊下盆栽,绕到了离男宾席稍近,又能被王珩注意到的地方。
“唉,可惜二姐姐今日不能来,这池并蒂莲开得正好,她最喜欢了。”薇明故意提高了些声音,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
林薇月立刻机灵地接话:“是呀是呀,二姐姐在家绣嫁衣呢!还说要把这并蒂莲也绣上去!”
林薇雨也怯生生地补充:“二姐姐……还念叨着,说王公子……王公子送的那方徽墨很好用,她练字都更用心了。”
这话半真半假,却效果显着。
纱幔后的王珩听得清清楚楚,先是一愣,随即耳根迅速泛红,脸上的失落被一丝窘迫和暗喜取代。他下意识地朝薇明姐妹的方向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表情尴尬又难掩笑意。
周围几位相熟的公子哥儿见状,纷纷低声打趣起来:
“王兄,好事将近啊!”
“未来小姨子们可真是一心向着你!”
“看来永宁侯府的二小姐,对王兄也是情深意重啊!”
王珩被调侃得面红耳赤,连连摆手,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这时,陈淮放下茶盏,淡淡开口,替他解了围:“荷香清远,诸位还是静心品茶赏花为好。”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薇明姐妹的方向,微微颔首示意。
薇明对上他的目光,亦是坦然回以一礼。两人未有只言片语,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在空气中流转。他看出了她的小小“算计”,并未点破,反而顺势维护了王珩的颜面。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一直关注着陈淮的首辅孙女楚云容眼中,让她捏紧了手中的团扇。她今日精心打扮,本想压过林薇明一头,却没想对方根本不接招,反而与陈淮有了这般无形的互动。
赏荷宴后半程,薇明带着妹妹们赏花、品茶、听曲,应对得体,既不过分出风头,也未失侯府千金风范。王珩经过方才一事,反倒放松下来,偶尔与薇明姐妹目光相遇,也自然了许多,甚至还托小厮送了些精致的荷花酥过来,说是“请妹妹们品尝”。
回府的马车上,林薇月还在兴奋地叽叽喳喳:“未来二姐夫真好玩!脸都红透了!”
林薇雨附和道:“王公子……是个良配。”
薇明笑着摇头,心中却为二姐高兴。王珩性情真挚,家风清正,二姐嫁过去,只要收敛性子,好好经营,日子不会差。
而经此一宴,林薇明之名,在京中贵女圈中,算是真正立住了。同时,她与定国公世子陈淮之间那微妙的气场,也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