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阳渡口。
江风呼啸,卷起阵阵浪花,拍打着岸边的寨堡。李宁站在寨堡的箭楼上,望着江面上的清军战船,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战船桅杆上飘扬着“陈”字大旗,是重庆水师都司陈明发的队伍,足足有十艘战船,每艘船上都架着几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对着渡口寨堡。
“娘的,这水师来的真快!”李宁啐了一口,他穿着一身棉甲,肩上扛着一把长刀,脸上满是风霜。自从十几天前清军开始攻城,他和王震就守在这里,既要防着水师进攻,又要应对岸上的清军,日子过得提心吊胆。
旁边的王震脸色阴沉,他比李宁更清楚眼下的处境。渡口是云阳的命脉,所有的粮食、火药都是从这里运进城的,一旦失守,城里就成了孤城。而且,他心里还憋着一股火——李雨农的小舅子王三,现在夔州守备府养伤,这笔账,他还没算清。
“子恒,你看清军战船的动静,怕是要开炮了。”王震指着江面,只见几艘战船开始调整位置,炮口对准了寨堡。
李宁眯起眼睛,沉声道:“通知下去,所有人躲进掩体,等他们轰完了再出来!”
话音刚落,江面上响起了沉闷的炮声。一颗颗炮弹呼啸着飞来,砸在寨堡的墙上,砖石飞溅,尘土飞扬。寨堡是用石头和夯土砌成的,虽然坚固,但在水师火炮的轰击下,还是显得有些脆弱。
“轰隆!”一颗炮弹砸在箭楼的一角,木屑和石块纷纷落下,李宁一把拉住王震,扑倒在掩体后面,躲过了一劫。
“他娘的,这炮真够劲!”李宁抹了把脸上的尘土,骂道。
王震爬起来,看着寨堡墙上的缺口,脸色更沉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寨堡撑不了多久。咱们得派人去城里报信,让大人早做准备。”
“我已经派了,”李宁点点头,“不过清军在岸上也有埋伏,能不能传出去,就看运气了。”
就在这时,岸上突然响起了号角声。只见一队清军从树林里冲了出来,大约三千人,领头的是个都司,正是周世昌。他们沿着江岸冲锋,目标直指寨堡的大门。
“不好,清军要水陆夹击!”王震喊道,“刀盾兵守住大门,长枪手列阵,别让他们冲进来!”
寨堡的大门紧闭,士兵们躲在墙垛后,用弓箭从射击孔里向外射,清军一次次冲锋,都被打了回去,尸体在寨门口堆成了小山。但水师的炮击还在继续,寨堡的墙体已经出现了多处裂缝,眼看就要塌了。
“李指挥使,寨堡撑不住了!”一个小校跑过来,脸色惨白,“西边的墙塌了一个口子,清军已经冲进来了!”
李宁心里一沉,他知道,守不住了。“一鸣,按原定计划,撤到冶炼厂!”
王震点点头,他早就做好了准备。冶炼厂就在渡口西边的山脚下,是余盛提前安排的退路,里面囤积了粮食和武器,而且有寨墙环绕,易守难攻。
“通知各队,交替掩护,撤退!”李宁下令,“刀盾手掩护,长枪手破敌,弓箭手断后,别让清军追得太近!”
士兵们开始有序撤退,刀盾手护卫着长枪兵和弓箭手,一步步向冶炼厂退去。清军见他们撤退,士气大振,纷纷涌进寨堡,叫嚣着追了上来。
“王震,你他娘的别跑!老子今天要为云飞报仇!”周明在后面大喊,他是周世昌的侄子,和李雨农是至交好友。前年,王震随李雨农去夔州府拜见杨丞的时候,在酒席上见过周明,两人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王震回头瞪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却没有停下脚步。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保住队伍才是最重要的。
就在这时,一支冷箭射来,擦着王震的胳膊飞过,钉在旁边的树上。王震一惊,抬头看去,只见周明身边的一个弓箭手正拉着弓,瞄准了他。
“找死!”王震从背上取下弓箭,搭箭拉弦,瞄准那个弓箭手,一箭射去。那弓箭手来不及躲闪,被箭射中胸口,倒在地上。
周明见状,更加愤怒,下令加快追击。双方在江边展开了一场追逐战,安庆军一边打一边退,伤亡不断增加,但始终保持着阵型,没有溃散。
半个时辰后,李宁和王震终于带着残部退到了冶炼厂。冶炼厂的寨墙有两丈高,上面早已布置好了士兵,见他们回来,立刻打开大门,让他们进去,然后迅速关上大门,落下吊桥。
周明带着清军追到寨墙下,看着紧闭的大门,气得直跺脚。他下令士兵攻城,但冶炼厂的寨墙比渡口寨堡更坚固,而且安庆军早有准备,弓箭、火枪齐发,清军几次冲锋都被打了回去,死伤惨重。
“千总大人,别攻了,这冶炼厂易守难攻,咱们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旁边的把总劝道。
周明脸色铁青,望着冶炼厂的寨墙,恨恨地说:“算了,先守住渡口,断了云阳的补给,看他们能撑多久!”
另一边,云阳城内的余盛,正焦急地等待着渡口的消息。今儿早他接到了李宁派人送来的消息,知道了重庆水师已经抵达渡口。
此刻,县衙大堂内,徐鸿福、胡长庆等人都在,一个个脸色凝重。
“大人,斥候回来了!”门口传来喊声。
余盛急忙迎上去,只见斥候浑身是汗,脸上带着尘土,一见到他就跪了下来:“大人,渡口失守了!李指挥使和王指挥使带着残部退到冶炼厂了,清军已经占领了渡口,水师也封了江!”
“什么?”余盛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早有准备,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悸。他扶着额头,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徐鸿福皱着眉说:“大人,渡口一丢,咱们的补给就彻底断了。城里的粮食还能撑十天,火药和铅弹最多撑三天,再这样下去,不用清军攻城,咱们自己就撑不住了。”
胡长庆也附和道:“是啊,大人,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困死在云阳城!”
余盛走到地图前,盯着上面的云阳和渡口,沉默了许久。他知道,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要么决战,要么被困死在城里。
“各位,”余盛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渡口失守,补给断绝,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明日,全军出城,与清军决战!”
众人闻言,都愣住了。牛大力第一个反应过来,兴奋地说:“大人,早就该这样了!守在城里憋屈得慌,出去跟他们好好打一场!”
徐鸿福有些担忧:“大人,清军现在能战之兵起码还有六千人,咱们只有四千战兵和辅兵,兵力上不占优势,而且他们还有水师支援,决战怕是……”
“兵力不占优势,但咱们的战斗力比他们强!”余盛打断他,语气坚定,“清军绿营兵,大多是乌合之众,只要咱们指挥得当,一定能打赢!而且,他们虽然占了渡口,但水师只能在江上,无法参与陆地决战,咱们怕什么?”
他指着地图,继续说:“明日,我亲自率领主力出城,在城北的平原上列阵。牛大力,你带第二团守后阵;林明,你带火枪兵在前;李宁和王震虽然退到了冶炼厂,但他们可以牵制一部分清军。咱们兵力虽少,但我军训练有素,众志成城,胜算很大!”
众人见他胸有成竹,也渐渐放下心来。林明抱拳道:“大人放心,火枪兵保证打出威力,让清军尝尝咱们燧发枪的厉害!”
“好!”余盛点点头,“通知各营,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全军出城,决战清军!”
夜色渐深,云阳城内一片寂静。士兵们都知道,明日将是一场生死之战,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默默祈祷,还有的在给家里写信——虽然他们不知道信能不能寄出去,但这是他们唯一的念想。
余盛回到房间,张慧正坐在灯下看医书。见他进来,张慧抬起头,眼中带着担忧:“你都想好了!真的要决战吗?”
余盛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嗯,没有退路了。放心,我会小心的,咱们还要一起看着安庆军壮大,看着这个时代改变。”
张慧点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相信你。”
两人沉默了许久,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他们身上。他们知道,明日的决战,不仅关乎他们的命运,也关乎整个安庆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