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剑舟遁走,天地间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剑意缓缓消散,但星陨城上空笼罩的阴云却并未散去,反而被一种更深沉的悲壮与肃杀所取代。
城内外,一片狼藉。护城大阵的光幕支离破碎,如同破碎的琉璃,勉强维系着最后的形态。城内建筑倒塌近半,街道上遍布裂痕与焦黑的战斗痕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焦糊味以及尚未完全散去的寂灭气息。
更重要的是人。
无数修士瘫倒在地,或昏迷不醒,或气息奄奄,即便醒着的,也多是面色惨白,神魂受创,眼中残留着难以磨灭的恐惧。先前那场短暂却极度惨烈的战斗,尤其是林清雪那葬凰一剑以及顾风自爆星婴引发的冲击,给这座新生城池带来了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宫殿废墟之上,叶辰、叶璇等人围在顾风身边,个个带伤,神色焦急而悲愤。
顾风躺在临时清理出的空地上,面色金纸,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元婴自爆,乃是修士大忌,对本体造成的反噬几乎是毁灭性的。他全身经脉寸断,丹田气海枯竭,神魂之光黯淡,若非星辰圣体的底子还在,强吊着一口生机,此刻早已道消身殒。他怀中,紧紧抱着那枚由红莲精血与他自身执念凝聚而成的、散发着微弱温暖光华的“涅盘魂种”,以及身躯缩小、翎羽黯淡、陷入深度沉眠、仅存一丝微弱生机的红莲。
“神主!”叶辰单膝跪地,拳头紧握,指甲深陷掌心,魔气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不受控制地翻涌,眼中充满了血丝与滔天的恨意。
“风哥…”叶璇泪眼婆娑,不顾自身伤势,拼命将温和的丹药之力渡入顾风体内,却如石沉大海。
阴无法等一众归附的长老亦是面色沉重,心中骇浪滔天。他们亲眼见证了顾风以元婴初阶之身,硬撼半步合体、逼退强敌的疯狂与强大,但也看到了付出的惨烈代价。星宫的未来,瞬间蒙上了厚厚的阴影。
“咳咳……”一阵微弱的咳嗽声响起,顾风艰难地睁开了双眼。眼眸中不再有星辰般的光彩,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痛楚,但在那疲惫的最深处,一点名为“复仇”的火焰,却顽强地燃烧着,越烧越旺。
“神主!您醒了!”众人惊喜中带着担忧。
顾风的目光首先落在怀中的魂种与红莲身上,感受到那微弱的联系,心中稍安,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尖锐的痛。他看向众人,声音沙哑如同破锣:“城…城如何?伤亡…几何?”
叶辰咬牙回道:“回神主,护城大阵濒毁,城内建筑损毁近半…修士…伤亡三成有余,余者皆带伤…”每报出一个数字,他的声音就更低沉一分,心中的怒火就炽盛一分。
顾风闭目,深吸一口气,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嘴角溢出暗金色的血液。三成伤亡!这对于根基初立的星宫而言,几乎是断筋折骨之痛!而这一切,皆因那寂灭神帝麾下走狗!
“扶…扶我起来。”顾风挣扎着想要起身。
“神主,您的伤…”叶璇急忙劝阻。
“无妨…死不了。”顾风语气坚决,在叶辰的搀扶下,艰难地站直了身体。他身形摇晃,需要人搀扶才能站稳,但当他抬起头,望向满目疮痍的城池和那些带着期盼、恐惧、悲伤目光望向他的城民时,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绝,却从他残破的身躯中散发出来。
他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在老魔的暗中指引下,顾风的目光投向了城中原本立着“神庭律柱”的广场中央。那根吸纳信仰的律柱,在先前的战斗中已然崩裂。
“取…取‘镇魂血玉’来…”顾风虚弱地吩咐。
阴无法连忙从库房取来一块足有丈许高、通体暗红、散发着冰凉与稳固气息的极品灵玉。此玉有安魂定魄、承载念力之效。
顾风在叶辰的搀扶下,一步步,艰难地走到广场中央。每走一步,都仿佛耗尽他全身力气,鲜血不断从嘴角淌下,滴落在焦土之上,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却越来越盛。
他站定在血玉之前,猛地一咬舌尖,逼出一口蕴含本命精元的心头血,“噗”地喷在暗红的玉碑之上!
鲜血触玉,并未滑落,反而如同有生命般,迅速渗透进去,将整块玉碑染成了更加深邃、更加触目惊心的暗红色,仿佛一块凝固的巨大血痂!
“以此残躯,以此热血,立我神庭血碑!”顾风的声音陡然拔高,虽嘶哑,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传遍了整个星陨城,“今日之殇,今日之血,皆因寂灭神帝及其爪牙林清雪!”
他并指如剑,以指代笔,以残存的神魂之力混合着精血,狠狠地在血玉碑面上刻划起来!每一笔,都仿佛在燃烧他的生命,但他刻得无比专注,无比用力!
嗤——!
石屑纷飞,两个蕴含无尽恨意与杀念的名字,伴随着他们代表的恐怖势力,被深深地镌刻在了血碑之上:
【寂灭神帝】
【林清雪】
字迹狰狞,仿佛有鲜血要从笔画中渗出,散发出冲天的怨气与不屈的战意!
“凡我神庭子民,当铭记此血海深仇!”顾风收回手指,身形摇摇欲坠,却强行挺立,目光扫过所有幸存者,“红莲为护我等,本源受创,沉眠不醒!无数袍泽,血染疆场,魂归星海!此仇不共戴天!”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涅盘不熄,血债必偿!”
“涅盘不熄,血债必偿!”叶辰第一个红着眼睛,嘶声怒吼,周身魔气冲天而起,与那血碑的煞气隐隐共鸣!
“涅盘不熄,血债必偿!”叶璇擦去眼泪,眼神变得无比坚定,紧随其后。
紧接着,阴无法,以及所有还能站起来的星宫修士,无论伤势轻重,都挣扎着挺直脊梁,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天的怒吼!
“涅盘不熄,血债必偿!”
“涅盘不熄,血债必偿!!”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一股磅礴无比、直冲霄汉的信念洪流!那是由鲜血、悲伤、愤怒与不屈的意志凝聚而成的力量!
在这股滔天的信念冲击下,那刚刚立下的暗红色血碑,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碑文上的名字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煞气!更奇异的是,所有宣誓者的心头,都仿佛与这血碑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一种同仇敌忾、誓死追随的信念之力,开始源源不断地注入碑中!
然而,就在这万众一心、悲壮誓师的时刻——
嗡!
一股极其隐秘、却无比古老、凌厉的剑意波动,仿佛被这冲天的血誓战意与凝聚的信念之力所引动,陡然从极其遥远的方向传来!其源头,赫然是九霄剑宗所在的深处,那座神秘的剑冢!
这波动一闪而逝,极其微弱,除了感知敏锐至极的顾风以及他识海中的老魔,几乎无人察觉。
“嗯?”顾风心头猛地一跳,强提精神感应。
老魔惊疑不定的声音立刻响起:“小子!不对劲!这血碑…还有你们这同仇敌忾的信念…好像…好像引动了九霄剑冢里的某个东西!是共鸣!那剑冢里,有东西对这股‘誓灭寂灭’的信念产生了反应!”
顾风目光骤然锐利,望向九霄剑宗的方向,心中掀起波澜。剑冢异动?是因为这血碑誓约,还是…与之前石珠感应的归墟气息有关?这九霄剑宗,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血碑立,众志凝,仇寇之名刻骨铭心。
然,剑冢遥相呼应,是福是祸?这以血与火铸就的誓言,又将引出怎样的因果?
星陨城的未来,在悲壮与复仇的火焰中,踏向了更加未知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