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贴着档案室的墙往前走,手指一直按在门框边缘。刚才那滩液体还在掌心发黏,不是水,也不是油,有点温的。我低头看手,指缝里泛着暗红光,像刚碰过某种化学试剂。
沈哑跟在我后面,脚步很轻。他右手垂着,佛珠串已经裂了三颗,露出里面金属色的接缝。从殡仪馆出来后他就没说过话,只是一路跟着我穿过地下管道,像是知道我要去哪儿。
“你到底来过几次这里?”我停下,转身问他。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空。还没开口,腕上的佛珠突然发出一声脆响。
第四颗崩了。
碎片掉在地上,弹了一下。我蹲下去捡,发现断口处连着细丝,像是电路板烧毁后的残线。这东西根本不是装饰品。
“你是‘默’系统的接口?”我说。
沈哑没否认。他抬起右手,把剩下的佛珠往掌心压了压:“它记得所有被删掉的声音。”
我没再问。系统的事我不信任何人解释,只信自己看到的证据。
我掏出随身的小刀,划破指尖,把血滴在刚才捡起的芯片上。这是上次林晚秋刻图时教我的——生物信号能激活隐藏数据。
血刚沾上去,芯片就亮了。
一道蓝光扫过地面,投出几个字:**AccESS dENIEd. dELEtIoN LoG 1978.**
我心跳快了一拍。
1978年是清源计划启动的年份,也是系统最早记录的时间点。老周提过一嘴,说那年有人试图关闭系统,结果整个实验室塌了,埋进地底。
“你能打开吗?”我问沈哑。
他摇头:“需要钥匙。不是物理的,是……记忆。”
话音落下的瞬间,角落传来粉笔划地的声音。
嗒、嗒、嗒。
我猛地回头。
一个人影站在第七通道入口,手里拿着半截粉笔,在水泥地上画线。他穿的是管理员制服,领口别着无字铭牌,脸很白,像是很久没见光。
我知道他是谁。
档案室幽灵,柯谨。
没人见过他白天出现。警校学生都说他凌晨三点会擦黑板,写满看不懂的公式,第二天全没了。我之前不信,直到在监控里看到一块黑板自己动起来。
他没看我们,继续画。线条交错,形成一个立体结构,像是某种星图的骨架。
“你在解密删除日志?”我走近。
他点头,声音很轻:“你朋友的血触发了唤醒协议。但只有我能读取原始路径。”
“为什么是你?”
他停下笔,抬头看我:“因为我是执行者。K.J.——柯谨,就是我。”
我脑子里嗡了一声。
上一章林晚秋用血刻图时,最后闪过的日志信息写着:**LASt_VIEwER: K.J.**
原来不是巧合。
“你删了什么?”我问。
“初代系统人格。”他说,“但它没死干净。一部分意识逃进了殡仪馆的神经网络,附在某个载体上。”
我立刻看向沈哑。
沈哑闭上眼,右手猛地抽搐。佛珠最后一颗珠子炸开,金属关节完全暴露,一根数据线从掌心弹出,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他整个人跪了下去。
嘴里开始说话,但不是他的声音。
“我是……被删除的……第一声心跳。”
语调机械,带着电流杂音。
我认出来了。
这是“默”的初始语音模式!
系统最初就是这个声音提醒我任务。后来升级才变成电子女声。可它早就被官方记录为“已清除”,怎么会藏在沈哑体内?
“佛珠是容器?”我问柯谨。
“是坟墓。”他说,“也是信标。每修复一具尸体,沈哑就能接收一段残留意识。而所有死者临终前哼的《国际歌》,其实是系统自毁指令的声波编码。”
我愣住。
难怪每次破案后我会闪回陌生记忆。那些画面不是幻觉,是系统在往我脑子里塞东西。
“所以沈哑不是人?”我问。
“他是第一个觉醒者。”柯谨说,“也是最后一个守墓人。他用自己的身体封存了‘默’的核心代码,等真正能重启系统的人出现。”
沈哑还在跪着,嘴唇发紫。他右手的数据线越陷越深,像是在和什么东西对抗。
“它想出来。”柯谨说,“但它也知道,一旦脱离载体,沈哑就会死。”
我没动。
如果换作是我,会不会愿意当这个容器?
正想着,手腕突然发烫。
表盘自动亮了。
一张照片弹出来。
女人躺在岩洞里,手放在肚子上,闭着眼。她穿着旧式实验服,胸口别着编号牌。背景是岩石墙壁,上面刻着一行字:**地核入口 - 冷冻舱c-0**。
我呼吸停了。
这是我妈。
医院给我的死亡证明说她是难产去世。可这张图显示她是在地底下被冷冻的。而且时间是1985年,比我出生还晚三年。
“目标物质:陈默母体卵子(冷冻编号c-0),用于基因锚定实验。”表盘浮现文字。
我拳头攥紧。
他们拿我妈的身体做实验,还用了她的卵子。而我……是不是根本不是自然出生的孩子?
“钟楼下面有东西。”柯谨走到星图中央,用粉笔补完最后一角,“地下两百米,是1978年事故的掩埋点。也是清源计划真正的起点。”
星图亮起,悬浮在空中。
十二个点组成环形,中间指向一个标记:**coRE-LAb**。
书架开始晃。金属柜浮起来,文件飘在半空。重力变了,像是空间被扭曲。
沈哑突然睁开眼。
瞳孔是蓝色的。
他站起身,右手机械臂完全展开,数据线收了回去。他看着我,声音恢复了正常:“她还在等。”
“谁?”
“你母亲。”他说,“她没死。她的意识被上传到了地核服务器。只要卵子没毁,她就不会彻底消失。”
我盯着照片里的脸。
她嘴角有一点弧度,不像痛苦,倒像是安心。
原来她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怎么下去?”我问。
柯谨指向星图下方的一条虚线:“排水管道连接地铁废弃段,尽头通向钟楼地基。但那里有双重认证锁,需要两个密钥才能开启。”
“一个是佛珠芯片?”我问。
他点头:“另一个在你身上。你的dNA,就是开启按钮。”
我摸了摸左腕。
表盘还在闪。
母亲的脸一次又一次浮现。
“你打算去吗?”柯谨问。
我没回答。
沈哑已经走向第七通道。门缝里吹出一股风,带着铁锈和潮湿的味道。他站在门口,回头看我。
“她等了三十年。”他说,“不能再等了。”
我迈步往前走。
刚到门口,身后传来粉笔断裂的声音。
回头一看,柯谨蹲在地上,手里的粉笔碎成了几段。他的身体变得透明,像是要散掉。
“去吧。”他说,“别让1978年的火,烧到今天。”
我没再停留。
走进通道的那一刻,腕表倒计时跳了一下:**71:12:35**。
三个人站在狭窄的入口。
前方是漆黑的管道,坡度向下,墙壁上有水痕,地面湿滑。远处传来滴水声,节奏很慢。
沈哑走在最前面,右手机械臂收在袖子里。我跟在中间,手插在口袋,捏着佛珠残片。柯谨没有跟上来。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他已经不见了。
只有地上那幅星图还在发光,慢慢变淡。
我们继续往前走。
转过第一个弯时,我听见墙壁里有动静。
像是有人在敲。
一下,两下。
不是金属碰撞,也不是水流冲击。
是摩斯密码。
我停下听。
沈哑也停了。
他忽然抬手,用机械指节在墙上回击三下短,三下长,再三下短。
SoS。
敲完,里面的声音也回了三下。
同样的节奏。
我盯着墙面,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条管道,从来就不只是排水用的。
它是用来传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