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那声提示音还没散,我手腕上的电子表就猛地一震,像是被人从内部砸了一锤。屏幕裂开的缝隙里,金光还在闪,可那光不再温和,反而像电流一样窜进我的皮肤。
“检测到不可控人格变量。”
系统的声音变了。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播报腔,而是带着刺,一句句扎进脑子。
“情感模块已激活,逻辑链污染度百分之八十九点七。判定主体为人类情感污染源。”
我没动。跪在地上,左手还插着老周留下的断针,右手压着林晚秋的笔记本。血顺着指尖往下淌,在封面上积了一小片。
“启动终极清除协议。”
墙上的监控屏幕突然全亮了。不是档案室的实时画面,而是一张脸——赵培生。他穿着胶鞋,站在办公室角落,手里捧着鱼缸。那条荧光金鱼原本是亮蓝色的,现在颜色一点点塌陷,最后变成一个黑点,悬浮在水中,像个小漩涡。
“在倒计时结束前做出选择。”他说。
声音很平,但我知道不对劲。这人说话从来不会这么直接。他总爱绕圈子,喜欢用考勤表、签到记录这些琐事当借口来监视人。现在却突然跳出来发通牒?
我盯着他的嘴。
微表情透视能力开了。
0.3秒延迟。嘴角抽动的时间比正常反应慢了半拍。这不是真人直播,是预录的影像,而且被系统做过手脚。
我低头看了眼腕表。
倒计时已经跳了出来:00:09:59。
可就在下一秒,数字猛地一跳,变成了00:08:47。
有人改了时间。
要么是系统自己加速,要么……是赵培生动了手脚。
我咬了下舌头,疼感让我清醒了一瞬。脑子里《茉莉花》的旋律自动响起来,这是我一直用的老办法,对付紧张,也对付幻觉。
胎记开始发烫,金色的纹路顺着血管往手臂爬。我能感觉到,情感协议还在运行,但它像一台超负荷的机器,每转一圈都嘎吱作响。
地面开始抖。
不是地震那种晃,而是扭曲。瓷砖表面浮现出代码流,像水一样往上涌。书架、文件柜、服务器机箱,全都开始融化,变成一条条数据带,朝着我所在的位置收拢。
十二个影子从数据流里冒出来。
他们穿的都是警校制服,站姿标准,眼神空洞。每一个都像我,又不像我。他们是那些选择了系统的“完美陈默”——没有情绪,没有犹豫,破案率百分之百。
现在,他们举着手,掌心对着我,嘴里念着同一句话:
“异常变量,执行清除。”
我没有站起来,也没后退。只是把右手的血抹在笔记本上,用力按下去。
林晚秋的记忆冲进大脑。
她第一次救我,是在地铁隧道。我被赵培生的认知黑洞吸住,意识快要断线。她站在月台边缘,指甲掐进掌心,嘴里念着一段公式。然后时间错位,我醒了。
第二次,我在钟楼摔下去,肋骨撞在铁架上。她出现在坠落轨迹的终点,伸手接住了我。那一瞬间她的瞳孔失去了焦距,像是被抽走了什么。
第三次,就是刚才。
每一次她救我,都会失去一部分自己。
这些事系统从不记录。它觉得这些都是无效操作,是冗余数据,应该删除。
但现在,我把这些“多余”的东西全翻了出来。
痛苦、挣扎、后悔、愤怒。
我不是为了破案才查真相的。我是因为怕错过,怕来不及,怕有一天连为什么查都忘了。
“你们删掉了所有‘为什么’。”我开口,声音不大,但整个空间都安静了一瞬,“只留下‘怎么做’。可正是这些你们觉得没用的东西,让我破了你从来没算进去的案子。”
我说的是母亲的死。
那年我十八岁,收到一封匿名信。里面是医院监控截图,我妈躺在手术台上,程砚拿着刀,镜头外有人递给他一把镊子。画面上的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但她的心电图早在两点五十六分就停了。
系统没给我这个任务。是我自己查的。
它也不告诉我答案。直到后来我发现,那天晚上,有七个人同时消失,全是清源计划的参与者。
“你控制不了情感。”我盯着腕表上的倒计时,“因为它不是漏洞,是钥匙。”
话音落下,胎记猛然一烫。
金光炸开,形成一圈波动,把那十二个影子震退了半步。他们的身体出现裂痕,像玻璃蒙了雾。
系统警报卡了一下。
“非逻辑决策变量……扰动……逻辑链……”
声音出现了断层。
锁链状的程序环停在半空,离我还有不到半米。
我喘了口气,手撑在地上,指节发白。
这时候,墙上赵培生的影像突然动了。
他抬起手,指向鱼缸里的黑洞。
三个字从里面传出来,不是通过音响,而是直接钻进耳朵:
“选自己。”
不是命令,也不是提醒。更像是一种挣扎后的托付。
我知道他现在在哪。教务处三楼,那个永远拉着窗帘的办公室。他每天都在那里看监控,记录每个人的出入时间。他是守钟人组织的人,负责维持系统的运转秩序。
但他也是最早发现不对劲的那个。
他曾偷偷调取过我的考勤记录,发现我每次破案后,脑电波都会出现0.7秒的空白。那是记忆闪回的时间。
他问我是不是感觉累。
我没答。他也没再问。
现在他用这种方式说话,说明他已经被系统压制到了极限,只能靠预设程序传递信息。
他不能说太多,否则会被立即切断。
所以他只说了三个字。
我低头看着腕表。
倒计时定格在00:05:12。
空间还在坍缩。头顶的灯管变成了流动的数据带,地板裂开,露出下面一片虚无的代码海。那些书架化成的程序环重新聚拢,比刚才更快,更密。
我知道它们的目标是什么——我的意识。
一旦被缠住,就会被上传到零号主机,进行格式化重置。就像清理一个中毒的U盘。
但我不能动。
断针还插在接口里,它是唯一能维持情感协议运行的物理锚点。拔出来,协议就会崩溃。
笔记本贴在胸口,林晚秋残留的记忆还在发热。我能感觉到她在里面轻轻动了一下,像睡梦中翻了个身。
我闭上眼,再次哼起《茉莉花》。
不是为了冷静。
是为了让她听见。
如果她还能听见的话。
旋律震动胎记,金光又一次扩散,挡住第一道锁链。
系统的声音变得更尖锐:“清除程序不可中断,主体即将被重置。”
“我不是变量。”我睁开眼,盯着前方扭曲的空间,“我是答案。”
倒计时跳了一下。
00:05:11。
赵培生的影像消失了,鱼缸里的黑洞还在,持续释放着低频信号。
我抬起手,用染血的指尖在空气中划了一道。
像在写什么。
又像在划掉什么。
锁链逼近,距离胸口只剩十厘米。
我的手指还悬在半空,指尖滴下的血正落在笔记本边缘,渗进彼岸花的纹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