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屏幕全黑了一秒,接着亮起。
每一块都映着我的脸。
不是照片,也不是录像。是实时的——我正站在体育馆中央,手指即将触碰那颗机械心脏的画面,被同步投射到了地铁控制中心的十七块主屏上。
“这玩意儿成精了?”我听见自己嘀咕。
柯谨没理我。他蹲在主控台背面,指甲在金属壳上划出几道深痕,接着从口袋里摸出半截粉笔,开始画线。线条歪歪扭扭,像小孩涂鸦,可每画一笔,屏幕上的画面就卡顿一次。
“你在干啥?”我问。
“改路由。”他头也不抬,“它把陈默的数据流当成系统管理员了,现在全网都在调用他的行为模型。”
我盯着屏幕。画面上的“我”已经伸出手,指尖离机械心脏只剩几厘米。那颗装置表面的铭文裂开,露出摄像头,正对准我的眼睛。
然后,所有屏幕同时眨了一下。
像是……它也看见了我。
“操。”我后退半步,撞翻了椅子。
就在这时,头顶广播突然响起,声音断续,像是从水底传来:
“别用系统……它在喂养……”
是魏九。
信号只持续了不到两秒,但足够让柯谨停下笔。
“他还在?”我压低声音。
“不是‘在’。”柯谨摇头,“是残存意识通过量子通道回传。普罗米修斯之瞳还能接收0.3秒内的逻辑残响。”
“所以他刚才是在提醒我们?”
“不止。”柯谨盯着粉笔画的最后一个节点,“他识别出了病毒源——不是代码,是‘情感缺失’。”
我愣住:“啥意思?”
“这个系统复制了陈默破案时的思维模式。”他指了指屏幕,“你看,每一个画面里的他,都是冷静、精准、毫无波动的推理状态。没有犹豫,没有情绪起伏,甚至连呼吸频率都一致。这种纯粹的逻辑体,正在被用来覆盖整个地铁网络。”
我忽然想起什么:“所以现在所有列车……都在按‘陈默式推理’运行?”
柯谨点头:“而且是剥离了人性的那一部分。”
话音刚落,警报炸响。
调度图上,d7号线红点失控,速度飙升,轨道预测路径显示它将在三分钟内脱轨,直冲站台人群区。
“手动干预呢?”我扑到操作台前,伸手去拉紧急制动杆。
柯谨一把拽住我手腕:“断电会触发自毁协议,整条线路的刹车系统都会锁死。”
“那怎么办?等死?”
他没说话,只是把那块老怀表放在控制台上。表盖打开,里面没有指针走动的声音,只有轻微的震颤,像心跳。
“沈哑说得对。”他低声说,“要中断它,得用情感。”
“情感?”我差点笑出声,“你让我对着电脑哭一场?”
“不是表演。”柯谨眼神沉下来,“是真实波动。比如……他第一次破案时,看到尸体眼睑微颤,却强忍呕吐哼起《茉莉花》的那种反应。”
我沉默了。
那是陈默的秘密习惯,连档案都没记录。眼前这人居然知道。
“你到底是谁?”我忍不住问。
他没回答,只是拿起粉笔,在地上补完最后一笔闭环。
刹那间,十七块屏幕齐刷刷闪出一行字:
【检测到非法拓扑入侵,启动反制协议:变量清除程序加载中】
“还有多久?”我盯着d7号线的位置。
“十七秒。”柯谨闭眼,“魏九最后能接入的时间窗口,是0.3秒。”
“够干嘛?”
“够传一句话。”
他翻开随身携带的日志本,快速翻到一页泛黄的纸页。上面是一行手写批注,墨迹晕开:
“孩子不该背负真相。”
“这是……”
“陈默母亲死亡当天,值班警员的备注。”柯谨将纸页贴在声波转换器上,“我要把它变成频率,嵌入广播。”
“然后呢?”
“然后等沈哑接应。”
仿佛回应他的话,空气中忽然浮现出一道模糊轮廓。不是实体,更像是一段数据拼凑出的人形剪影,右手腕上缠着佛珠,左手插在口袋里。
“他来了。”柯谨说。
我瞪大眼:“这就是沈哑?量子态幽灵?”
剪影没说话,只是抬起右手,佛珠一颗颗亮起,像是在充能。
“准备好了吗?”柯谨问。
剪影点头。
“那就开始了。”
他按下发射键。
声波脉冲顺着光纤注入地铁广播系统,瞬间穿透所有车厢。与此同时,沈哑的虚影猛然扩张,佛珠脱离手腕,在空中形成环状阵列,轻轻一震——
像是一滴水落入湖心。
d7号线的列车猛地一抖。
车窗上,原本映出的无数个“陈默”同时抬头,目光穿透玻璃,仿佛集体望向某个遥远坐标。
就是现在。
最前方驾驶舱内,投影中的陈默嘴唇微动。
他没说话。
但他哼了一句《茉莉花》。
很轻,断在第二小节。
可就在那一瞬,列车制动系统激活,轨道摩擦发出刺耳尖鸣。脱轨轨迹被强行修正,车头距离站台边缘仅差三米时彻底刹停。
所有屏幕上的“陈默”开始褪色,数据流逆向奔涌,像潮水退去,终点直指体育馆方向。
柯谨瘫坐在地,怀表指针剧烈摆动后停在3:17,嘴角渗出血丝,手中粉笔断裂。
我冲过去扶他:“你还行不行?”
他没答,只是抬起颤抖的手,指向主控线路接口处。
那里卡着一枚佛珠,表面温热,还在微微震动。
“他还活着?”我问。
柯谨喘了口气:“量子态消散不代表终结。只要城市记忆还在,他就还能回来。”
我松了口气,刚想说什么,突然发现屏幕上残留的最后一帧画面。
不是车站,不是列车,也不是陈默。
是一张婴儿的照片。
黑白的,皱巴巴的,背景写着“清源计划·第一代实验体”。
照片下方,浮现一行新字:
【情感模块已激活,系统兼容性测试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