婴儿的小手还指着通道深处,指尖微微发颤。我盯着那方向,后颈汗毛竖起来,不是因为冷,而是腕表突然又震了——这次不是震动,是烫,像贴了块烧红的铁皮。
林晚秋抱着孩子没动,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她眼睛闭着,可脖颈那圈金色纹路正一圈圈往外扩散,像是皮肤下埋了条发光的蛇,正顺着血管往上爬。
“别动。”我低声说,自己也僵在原地。
她睫毛抖了一下,没睁眼,嘴唇开始动,吐出几个音节,听着像某种外语,又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杂音。每念一句,空气就“咔”地裂开一道细缝,短得转瞬即逝,可我能感觉到——空间在被什么东西撑开。
我立刻启动“微表情透视”,盯着她脸上的肌肉抽动。眼角没抖,鼻翼没张,嘴角放松,不是伪装,也不是痛苦。这反应……像是记忆回放时的生理应激。
她不是在攻击,是在被记忆拉进去。
我后退半步,左手摸上腕表,调出后台监测界面。系统没弹警报,但情感波动曲线疯了一样往上冲,峰值和林晚秋的生命信号完全同步。更邪门的是,这频率……和我脑子里闪过的那些“未经历记忆”一模一样。
她不是在发疯,她在修复什么。
正想着,她整个人突然离地三寸,浮了起来。婴儿睁开了眼,瞳孔全黑,像两颗玻璃珠。他小手还指着通道,可那动作已经不像指引,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拽着。
“林晚秋!”我喊了一声。
她没反应,但嘴里念的音节变了,节奏加快,像在催什么。头顶的空气开始凝出光尘,一粒粒悬浮着,围着她打转,慢慢形成一根细柱,往上冲破天花板,直插夜空。
我抬头,看见那光柱穿透楼顶,射向钟楼方向。钟楼的钟声戛然而止。
系统警报终于响了。
【情感模块过载……启动自毁程序……倒计时:9:59】
表盘上跳出红色数字,开始往下掉。
我脑子嗡了一声。自毁程序?不是清除记忆,是连根拔起。所有被系统标记过的觉醒者,全得失联,轻则失忆,重则脑死亡。
我第一反应是关机,手指刚按上电源键,又停了。
林晚秋要是断联,她现在这状态,不死也得废。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清醒了点。回忆翻出来——她救过我三次。第一次在实验室,我被程砚的因果律匕首割了记忆,差点变成白痴,她一碰我,我脑子里的画面全回来了。第二次在地铁站,系统强制推送任务,我快精神分裂,她哼了首童谣,系统暂停了十秒。第三次……是我妈的尸检报告被篡改,我看到的全是假数据,是她用指甲在桌下划出一组数字,我才拼出真相。
每次我记忆出问题,她都在。
不是巧合。
我盯着她浮在半空的身体,突然明白了什么。
她不是干扰项,是纠错机制。
系统能篡改记忆,但改完得校准,不然逻辑链会崩。而她的金色孢子,就是那个校准器——用真实记忆覆盖虚假数据,像杀毒软件的病毒库。
她不是实验失败品,是系统漏洞的补丁。
也是我妈留的后门。
【倒计时:7:23】
警报还在响。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开始哼《茉莉花》。
不是为了冷静,是为了干扰。
这歌我从破案第一天就哼,系统从没屏蔽过。它不理解这首歌的逻辑——没有信息量,没有情绪指向,纯粹是人类神经系统的随机安抚行为。在系统眼里,这属于“无意义噪音”。
可现在,这噪音可能是唯一能打断自毁程序的东西。
我越哼越大声,音调尽量稳定。几秒后,林晚秋嘴里的音节突然慢了下来,和我的旋律对上了拍子。那根光柱也开始波动,像被风吹的旗子。
倒计时卡在6:41,不动了。
我松了口气,可没敢停歌。
光柱里开始浮现画面,一闪一闪,像老电视信号不良。
我赶紧启动“逻辑链强化”,把碎片按时间线拼起来。
第一幕:1985年,实验室。程砚穿着白大褂,站在一台基因融合舱前,手里拿着一支金色注射器。舱里躺着个女人,肚子隆起,已经临产。
第二幕:女人生产,婴儿哭声响起。程砚切开脐带,可没剪干净,留了一截连着胎盘。他把那截脐带放进培养皿,滴入一滴金色液体——是孢子。
第三幕:孢子分裂,一部分注入新生儿体内,另一部分……植入旁边另一个培养舱。舱里,是另一个婴儿,女婴。
第四幕:女婴睁眼,瞳孔是金色的。程砚在记录本上写:“实验体01-A,基因融合成功。代号:锚点。”
第五幕:画面跳到十年后。小女孩坐在教室,老师提问:“你叫什么名字?”她回答:“林晚秋。”可她脑子里闪过另一个名字——**cm-07-RE**。
第六幕:她站在镜子前,一遍遍练习微笑,可每次笑完,眼角都会不受控地抽搐一下。画外音是程砚的声音:“记忆植入完成度98%,剩余2%为不可控变量。”
第七幕:她第一次见我,在警校门口。我正啃辣条,她盯着我的鼻尖,一句话不说。可她手腕内侧的皮肤下,金色纹路微微发烫。
我脑子轰地炸开。
她不是转学生。
她是被安排进来的。
从我出生那天起,她的存在就是为了我——每当系统篡改我的记忆,她的孢子就会激活,用她体内保存的“原始数据”帮我恢复。
她不是我的同类。
她是我的备份。
【倒计时:6:41】——还是那个数字,没再动。
可就在这时,地面震动了一下。
一道人影从通道尽头冲进来,速度快得不像人类。是程砚。
他机械义眼爆了,玻璃碴混着液压液往下淌,半边脸都是血。他手里攥着因果律匕首,直冲林晚秋而来,嘴里吼着:“你明明是我的作品!给我下来!”
匕首划出一道黑线,直取她心口。
可那线刚碰到光柱,瞬间锈蚀,像在酸液里泡了十年。匕首“当啷”落地,断成两截。
程砚愣住,抬头看我。
我没动,就站在那儿,看着他。
“你造了她。”我说,“却不懂她为何存在。”
他嘴唇抖了抖,没说话。
我抬起手,慢慢伸向光柱。
指尖碰到那层金光时,一股暖流顺着手臂冲上来,直奔心脏。不是痛,不是麻,是一种……被认出的感觉。
像小时候走丢,突然听见有人喊你小名。
系统警报变了。
不再是机械音。
是一声叹息。
【锚点确认……记忆校准完成……】
倒计时消失。
光柱缓缓收拢,林晚秋慢慢落回地面,婴儿的瞳孔恢复黑色,小手软软垂下。她睁开眼,第一句话是:“你……听见了吗?”
我摇头。
“她叫我姐姐。”林晚秋轻声说,“那个没出生就死了的女婴。”
我没接话。
程砚还跪在地上,匕首碎了,义眼瞎了,连呼吸都乱了。他第一次看起来不像掌控一切的观测者,像个……被退学的学生。
他喃喃道:“不可能……锚点不该有情感……不该……”
我蹲下来,和他平视。
“你算错了。”我说,“她不是程序,她是人。你拿她当工具,可她学会的第一件事,是心疼。”
他猛地抬头,想说什么,可嘴张着,一个字没吐出来。
林晚秋忽然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别去妇幼医院。”她说。
“为什么?”
“地图是假的。”她盯着我,眼神清醒得吓人,“心脏残影不在那里。它在你脑子里。程砚要的不是重启计划——”
她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
“他要你自愿交出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