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上的字还在发光,像在笑。
我盯着那行“熵减是宇宙最深情的谎言”,脑子里却突然闪过柯谨的脸——那个总在凌晨擦怀表的图书管理员,指甲缝里常年沾着粉笔灰,说话像老式收音机卡带。他从没进过焚化炉,也没来过地底,可此刻我胸口那七道钝痛,偏偏随着他的名字跳了三下。
林晚秋的手还贴在我手腕上,血已经吸干了。她没收回手,反而指尖一转,用指甲在我掌心划了个“7”字。
我懂她的意思。不是提醒,是确认。
七把钥匙,七个时间锚点,七次轮回里唯一不变的变量——柯谨的怀表,从来不是装饰品。
“走不走?”魏九靠在菌丝墙上,右眼蓝光微弱,像快没电的夜灯。他嘴一歪,把嚼烂的口香糖吐在地上,金丝一样的黏液立刻被地面吸走。
我没答,而是蹲下身,顺着那扇琥珀门的底缝往里看。门后不是空间,是一团缓慢旋转的螺旋结构,像dNA,又像地铁线路图的立体模型。而在那团结构的中心,挂着一块怀表。
柯谨的怀表。
表链被菌丝缠着,一圈又一圈,像是某种祭祀仪式。表盖闭合,可我能看见内侧那缕胎发正在蠕动,像被风吹动的细丝,又像在重组序列。
“它在改写。”林晚秋低声说,“胎发不是组织,是信息载体。”
我伸手去够,魏九一把拦住:“你忘了上回?孢子读你脑子,你反手给它递刀?”
“我知道。”我拉开外套,露出左腕那道渗血的伤,“这次不用脑子,用伤口。”
话音落,我直接把伤口按在门缝上。血滴进去的瞬间,整扇门“嗡”地一震,菌丝集体后缩半寸,像是被烫到。那块怀表“咔”地弹开表盖,胎发暴露在空气中,开始扭曲、拉长、螺旋缠绕——最终形成一段双螺旋结构,像是某种加密的基因序列。
“它认钥匙的血。”魏九眯眼,“但问题是,它为什么留着柯谨的东西?”
“因为柯谨不是人。”林晚秋盯着那螺旋,“是数据残影。初代系统删除日志的活体密钥。”
我忽然想起什么。十八岁生日那天,匿名信里的医院监控截图上,母亲病床旁边,站着一个穿图书管理员制服的男人。他手里拿着的,就是这块怀表。
那时候我以为是巧合。
现在看,是预告。
“林晚秋,”我说,“用你的佛珠,接一下那段螺旋。”
她没问为什么,直接摘下佛珠,贴在门缝边缘。珠子一碰血线,立刻发烫,冒烟,可那股热不是向外散,而是往里吸。珠面浮现一行细小的梵文,正从左往右倒着流动。
“时间在回溯。”魏九声音变了,“不是往前走,是往回爬。”
我盯着那倒流的字,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梵文是静止的,可它在动。不是珠子在动,是我们的感知在被拉回去。
“魏九,”我咬牙,“你右眼还能发射紫外线吗?”
他抬手摸了摸眼皮:“能,但代价是——”
“我知道。”我打断他,“少活十年,还是少一段记忆?现在没得选。”
他咧嘴一笑,那笑还没展开,右眼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紫光,直射门内那块怀表。光束扫过表盘的瞬间,整个隧道的菌丝同时静止,连金色液体的流动都停了半秒。
然后,怀表“嗡”地一声,投出一片三维光影。
是地铁线路图。
不是现在的,是1985年的。所有站点都模糊不清,唯独终点站清晰标注着五个字:**清源1985**。
线路图在空中缓缓旋转,隧道壁上同步浮现出相同的刻痕,像是被无形的手一笔一笔刻上去的。我伸手去碰,指尖传来轻微的震动,像是信号在传输。
“这不是地图。”林晚秋盯着那条红线,“是倒计时。”
“为什么是地铁?”魏九盯着线路图,“柯谨从不坐地铁。”
“因为他不是乘客。”我盯着终点站,“他是站台本身。”
话音未落,沈哑的声音突然从通风管传来:“佛珠倒流,时间逆向。”
我猛地转身。沈哑不知何时出现在岔路口,左手搭在墙上的光纤接口,右手佛珠疯狂倒转,珠面梵文已经逆流到起点。他的脸在变,不是衰老,是“退化”——皱纹在消失,皮肤在变嫩,连发色都从灰白转为青黑。
“他正在被抹除。”林晚秋低声道,“孢子在回收时间使用权。”
“魏九!”我吼,“关掉紫外线!”
他右眼紫光一收,线路图瞬间消失,菌丝恢复蠕动。可沈哑的佛珠还在倒转,他的右手已经退化到少年状态,皮肤光滑得不像活人。
“没用。”魏九喘着气,“它不是靠光驱动的。是靠‘认知’。我们看见线路图的那一刻,时间协议就被激活了。”
我低头看左腕,伤口还在渗血,可血珠不再往菌丝爬,而是聚在掌心,凝成一条细线,指向线路图曾存在的位置。
“它要我们去。”我说,“不是邀请,是召唤。”
“那你去吗?”林晚秋盯着我。
我没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那块蓝莓口香糖——魏九上回吐在地上的那块,我捡了回来。现在它变了,表面泛着金光,像被镀了一层逻辑金属。
我把它递给魏九。
他接过去,没放进嘴,而是按在右眼上。蓝光一闪,口香糖瞬间融化,渗进皮肤,像是被吸收了。
“它在认亲。”他苦笑,“把我当自己人了。”
“所以你还能用普罗米修斯之瞳吗?”我问。
“能,但下次发射紫外线,可能就不是光了。”他抬手抹了把脸,“是记忆。”
我点头。够了。
我蹲下身,用指尖蘸血,在地面画出L7-01的符号。血线刚成形,整条隧道的菌丝突然向两侧分开,像是让路。那扇琥珀门缓缓开启,露出后面的螺旋通道,线路图的光影在深处闪烁。
“走。”我说,“去清源1985。”
林晚秋跟上,佛珠收进袖口。魏九右眼蓝光微弱,却没掉队。沈哑站在原地,佛珠已退化到第一颗,他的脸年轻得像个高中生,眼神却苍老得像看过百年轮回。
我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块怀表还悬在空中,表盖开着,胎发螺旋缓缓旋转,像是在计算下一秒的坐标。
然后,它突然合上。
“滴”的一声。
像是钟表走动。
可这声音,我听过。
是柯谨每天凌晨四点十七分,准时上发条的声音。
我转身迈步,踏入螺旋通道。
身后,沈哑的佛珠落下第一颗,砸在地上,没碎,而是滚向隧道深处,速度越来越快,像是被什么吸走。
魏九右眼的蓝光突然熄灭一瞬。
林晚秋的指尖在掌心划了个“7”字。
我的左腕伤口猛地一紧,血线倒流,往心脏方向爬。
通道尽头,那行字再次浮现:
**熵减是宇宙最深情的谎言**
可这一次,最后一个字,变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