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伯抱着那条鲫鱼，拖着还有些痛的身体，挪回自家小院。
虽在苟家烤了火，可身上的衣服本来就能吸水，吸水之后又结了冰，化的慢。
那样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老妇人正在院里收拾柴禾，一抬头看见老伴这副狼狈样，裤腿湿了大半截，沾满了泥雪冰碴，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怀里却宝贝似的捧着条鱼——顿时又惊又急又气。
“哎呀！老头子！你这是干啥去了？咋弄成这个样子？！”
她注意到他走路姿势不对，“腿怎么了？摔着了？”
老妇人扔下柴禾，赶紧上前搀扶，心疼地埋怨，“这大冷天的，你不要命了！一把老骨头经得起这么折腾吗？”
她伸手去摸那湿透冰冷的棉裤，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心都揪紧了。
何老伯却嘿嘿一笑，把鱼小心地放进一个破木盆里，面不改色地扯谎：
“没事没事！真没啥！就是这鱼劲儿大，捞上来的时候扑腾得厉害，溅了我一身水，脚底下滑了一下，不碍事！你看，鱼不是好好的嘛！”
他刻意避开了自己扑鱼踩进冰窟窿的狼狈，更没提去韩大夫那儿正骨的事，指着盆里的鱼转移话题：
“你不是还愁拿啥招待白姑娘吗？这下好了，晚上咱们炖鱼汤喝！热乎乎的，肯定香！”
老妇人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嘴唇和湿漉漉的裤子，又看看盆里那条鱼，心里明白老头子肯定吃了大苦头，心里又酸又暖，埋怨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叹口气，扶着老丈往屋里走：“快进屋！把湿裤子换了！冻坏了可咋整！”
老妇人赶紧去给他找点干布擦腿脚，又连忙去把火塘点上。
屋里的动静，一丝不落地传进了白若月的耳中。
她推门出来，正好听到老丈的掩饰之词和看到火塘边烤着的湿棉裤。她心中暗叹一声，是自己疏忽了。
光想着多留两日给老妇人治病，却没考虑到老两口那点微薄的家底和那份急于报答的心意，竟逼得老人家冒险去冰河抓鱼。
“老人家，您……” 白若月刚想开口。
“白姑娘你出来啦？没事没事！老头子不小心溅了点水，烤烤就好！”
老妇人连忙抢着说，脸上堆起笑容，生怕白若月有心理负担，“晚上咱们有鱼汤喝了！”
何老伯也赶紧附和：“对对对！一点小意外，不碍事！姑娘你回屋歇着，饭好了叫你。”
看着两位老人强装无事，生怕她愧疚的模样，白若月心中那股酸涩与暖流交织的感觉更甚。
她没点破，目光扫过那条正在火边“滋滋”冒热气的湿棉裤开口道：“我出去走走。”
老妇人忙道：“姑娘要去哪？让老头子……哦不，我陪你去？”
“不必麻烦，” 白若月摇摇头，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我想去村头看看那两位郎中。”
“看韩大夫？” 何老伯一愣，随即想到什么，连忙撑着要站起来，“哦！好！姑娘你等等，我换身利索点的衣裳，陪你……”
“真不用。” 白若月打断，语气温和，“老人家您腿脚不便，就在家好好歇着。我自己去转转就行，顺便透透气，认认路。”
她看出何老伯行动不便，更不可能让他跟着。
见白若月态度坚决，老两口也不好再坚持。
何老伯只得给她指路：
“那……那姑娘你顺着院门出去，一直往西，走到中间那条大点的道，北拐往村子中心去。
这会儿估计不少人看完病出来了，你跟着人走，或者问问苟家在哪，就在苟家院子里呢！两位大夫肯定在！”
“好，多谢老人家。” 白若月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小院。
院门在身后关上。
白若月站在积雪覆盖的村道上，并没有像何老伯指的那样往村子中心热闹处走。
她抬头望了望村后不远处的山峦，那里覆盖着厚厚的白雪，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她身形一转，快速地朝着村后那片山林走去。
帮老妇人治病，是还风雪收留之恩。
但这老两口倾尽所有的招待，那条何老伯用扭伤和落水换来的鲫鱼，还有那碗的红糖鸡蛋……
这份朴实无华的心意，让她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后一走了之。
老夫妇的脾性，她这两天已经摸透了。骨子里带着穷苦人的倔强和自尊。
就算白若月临走时悄悄留下金银，以这两位老人的秉性，一定会觉得受之有愧，恐怕会一直攒着，日夜盼着她回来取走。
那些对他们来说，是负担，不是帮助。
所以，她得换一种方式。
山林里积雪更深，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寻常人行走艰难。
对白若月而言，这点阻碍算不得什么。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在一处背风向阳、长着些低矮灌木的山坡下，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动静。
是几只被正在灌木丛下刨食草根的野兔。
白若月眼神一凝，没有惊动它们。
她悄无声息地绕到上风口，指尖微不可查地弹动了几下。
几缕极其细微的灵力丝线悄然而出，如最柔韧的绳索，缠住了其中两只最大最肥硕的野兔。
两只野兔只觉得后腿一麻，仿佛被藤蔓绊住，还没来得及挣扎，一股力量便托着它们，轻飘飘地飞了起来，落入白若月早已准备好的，用枯藤临时编成的简陋网兜里。
另外几只兔子受惊，窜入雪堆深处不见了踪影。
白若月掂了掂网兜里沉甸甸，还在懵懂蹬腿的两只灰里泛着黄的野兔，又抬眼看向远处更高一些的松林。
运气不错，又发现了几只正在雪地里觅食的山鸡。
同样的方法，又是几道灵力丝线飞出。片刻之后，两只羽毛斑斓，挣扎扑腾的山鸡也落入了网兜。
网兜里塞得满满当当，两只野兔，两只山鸡。
白若月顶多再留两日就走了。
剩下的那些，老两口还能风干一些留着过年了。
她没有多拿，凡事过犹不及。
白若月满意地点点头。
她提着猎物，身影在雪林间慢慢消失，绕开了村子中心热闹的方向，朝着何老伯家低矮的土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