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来峰顶的晨雾染着血光。
蓬莱弟子列阵如剑,道袍上银线绣的海浪纹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纪庸抱剑立于阵前,眼神冷峻。
一旁卖灵果的老汉,咂嘴嘟囔着:“蓬莱这是要雪耻啊。”
薛晨倚着棵歪脖子松树,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他指尖随意一弹,瓜子壳正巧落在了魏平州的脚边。他嘴角上扬,带着一丝调侃说道:“魏道友今日气色不佳啊,莫不是昨夜帮着抄录《潮生诀》累得彻夜未眠了?”
魏平州一听,忍气低头,手中的折扇被他捏得嘎吱作响。
苏瑶月软鞭卷住了魏平州的手腕。
今日的苏瑶月身着一袭鎏金软甲,鞭梢的红穗上系着一枚留影珠,里面记录着那日被云逸风拓印下的丑态。她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恶狠狠地说:“魏师兄,你先忍一忍,等破了问心境,到斗法台上,定要他们好看!”
“入阵后莫失本心,莫忘开路。”纪庸走到每位弟子面前,用剑鞘轻轻点过他们的眉心,留下一道冰蓝的印记。他目光深邃,声音沉稳的说道:“记住,你们代表的是蓬莱。”
白色的蜃气渐渐升起,在四周弥漫开来。
蓬莱的弟子们一个接着一个,踏入了幻境之中。
看热闹的修士们,像群好奇的蚂蚁,挤在青石阶前,眼睛紧紧盯着问心榜,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猜测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开盘了开盘了!”赌坊伙计踩着云毯,扯着嗓子大声吆喝着,“纪庸入甲等赔率一赔三,苏瑶月跌出乙等一赔十——”
苏瑶月踏入了蜃气之中。
一股墨香扑鼻而来。
眼前的蓬莱仙岛被淡金的晨光所笼罩,美得如诗如画。
纪庸正倚着朱漆栏杆,手中拿着一支画笔,温柔地替她描眉。他的指尖温度透过笔杆,缓缓渗进她的肌肤。
“师兄今日怎么得空?”她望着铜镜里交叠的身影,眼中满是温柔与爱意,软鞭的红穗垂在纪庸的肩头,随着微风轻轻晃啊晃。
纪庸抬眸,眼底映着璀璨的星子,布满剑茧的,粗粝的掌心轻轻拢住她的指尖:“师尊允了我们的婚约。”
檐角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真实得让她眼眶发酸。
苏瑶月怔怔地望着交握的手,整个世界都静止了,连廊外云海的翻涌都成了虚幻的影子。这场景她曾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中描摹过千百回,此刻像踩在薄冰上,甜蜜得让人心慌。
“我要师兄给我画幅画。”她撒娇地说道。
“好,要画什么样子的?”纪庸含笑回应,眼神中满是宠溺。
“师兄看着来就行,不过……”苏瑶月故意拉长音调,“画上不能写‘吾妻月娘’!”
纪庸轻轻一笑,一手点在她的鼻尖,温柔地说:“好啦好啦,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怎么这么能吃醋。”
变故却来得毫无预兆。
纪庸突然并指为剑,直直地刺向她的眉心,凌厉的剑气绞碎了满室的旖旎。
纪庸的手伸到一半却突然僵住了,低头一看,苏瑶月的手比他还早一步刺穿了他的身体。
“你是如何识破的?”纪庸惊讶地问。
苏瑶月的软鞭迅速卷住纪庸的脖颈,眼神中充满不屑:“你也配用他的脸说这种话?”
“幻象终究是幻象,我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了。”苏瑶月看着纪庸,眼神冷静,“而且,我纵然是喜欢他,可他有他的道,不会如此耽于情爱。”
“可我是真……”纪庸的话还没有说完,苏瑶月便徒手捏爆了他的心脏。
血点溅在苏瑶月的脸上,她轻声说道:“纪师兄不喜欢解释,我就喜欢他那种不搭理人的样子。”
幻境瞬间崩塌。
浓重的血腥气呛得苏瑶月睁不开眼。
昔日巍峨的蓬莱楼船如今已碎成残骸,散落在海面之上,甲板上插着各派的旗帜,宣告着蓬莱的惨败。
清虚子的白须浸在血泊里,手中还紧紧攥着半截刻有她小字的玉簪,
仙气缭绕的岛屿如今遍布剑痕,护山大阵的碎片正化作流火,如流星般坠向人间。
“师妹快走!”魏平州浑身是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般扑来,他的背后插着十七柄断剑,他临死前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苏瑶月推了出去,将她送到了纪庸失踪前最后现身的山谷。
蜃气渐渐凝成水镜,映出她如今狼狈的模样:发髻散乱,软鞭缠着同门的断指,腰间挂着从尸体上扒下的丹药袋。
无数声音如恶魔的低语般从四面八方涌出:“都是你的错。若非你招惹昆仑,若非你任性抬价……”
“是因为我……”她跪在废墟间,喃喃自语,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直流,“若那日没在镇海楼挑衅……”
蜃妖化作雾气缠上她的脚踝,声音利刃般钻入骨髓:“你八岁打碎师尊的琉璃盏却栽赃给杂役,十二岁为抢头香推师姐坠崖——蓬莱早该亡在你手里。”
苏瑶月瞳孔骤缩,手中的软鞭却迟迟挥不出去。
雾中浮现的同门个个七窍流血,是她这些年明里暗里害过的人。
“杀了他们!”黑雾凝成利刃塞进她的掌心,声音中充满诱惑和蛊惑,“就像你当初毒哑告密婢女那样......杀了他们!用蓬莱禁术焚魂咒,让这些蝼蚁……”
“闭嘴!”苏瑶月突然捏碎匕首,碎片割得掌心鲜血淋漓。
她染血的指尖点在蜃妖眉心,眼神中满是决绝:“本姑娘是要杀尽仇敌——但得先宰了你这挑拨离间的孽畜!”
“在这里你杀不了我。”蜃妖冷笑一声。
“那就待来日。”苏瑶月双眼通红。
她的思绪飘回到幼时,清虚子握着她的手临摹“蓬莱”二字,笔锋如剑意凛然。
“蓬莱不是我的蓬莱。”她蘸血在地上画出护山大阵雏形,“是历代祖师剑意所化,是三千弟子道心所系。我娇纵恶毒应是我自食恶果,蓬莱不该亡。”
蜃气凝成的刀刃在触及阵眼时轰然炸裂,苏瑶月抹去嘴角的血渍。
幻象里的同门仍在唾骂,她径直穿过虚影走向阵眼,每一步都踏在当年陷害过的人影上。
“等我重振山门......”她捏碎阵眼处的珠子,眼底金芒乍现,“再来收拾你们这些废物。”
蜃妖还在苏瑶月耳边不停的说着,试图扰乱她的心智。
“蓬莱不需要疯狗。”她反手将鞭梢红穗钉入自己掌心,剧痛冲散眼底升起的血色,眼神变得清醒,“需要的是能卧薪尝胆的狼。”
苏瑶月踉跄跌出幻境时,软鞭缠着的留影珠滚落在地。
围观众人只当是她狼狈的证据,只有苏瑶月知道珠内最后一帧画面是她亲手绘制的护山大阵图,以蓬莱九峰为阵眼,自身余寿为引。
那狠绝的设计,连清虚子都未必敢用。
“什么蓬莱高徒!害我丢了一大笔钱财。”有个修士不满的声音传来。
“丙中?”她瞥了眼问心榜,嘴角微微上扬,轻笑一声,将评级牌捏出裂痕,“也罢。”
众人顺着她的眼神望过去,发出一阵惊呼。丙中的评级,忽闪不定。
几个闪烁间,苏瑶月的名字开始往上攀升起来,压过一个个丙级,跳到乙级,稳定在“乙等三十四。”
同时朱批也浮现出来。
【道心:厉】
【评语:刚极易折,戾火焚心】
【通关耗时:三炷香】
海风卷起她染血的裙裾,苏瑶月轻轻抚过鞭梢,看不清表情。
沧溟岛主成日醉醺醺的声音轻轻呢喃:“倒是小看了她,这丫头片子,比清虚子还多三分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