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原之上,月光如水。
清冷皎洁月华被凝结成了实质。
白若月的身后,一尊巨大的玉色骸骨突兀地浮现出来。骸骨通体晶莹剔透,其上流转着鎏金敕文,这些敕文如同灵动的游龙一般,游走在骸骨的每一处。
骸骨的额间有一点朱砂印记,背后浮现出青州万民的虚影。虚影里出现或挑灯夜读的书生,或纺纱的老妪,或嬉闹的孩童。
正是受白若月庇护的青州百姓。
冰原上的月光愈发浓郁,银霜洒落。白若月足尖轻点虚空,那尊十丈高的白骨法相也缓缓升起,巍然矗立在她的身后。
玉色骸骨上的鎏金敕文在月华的照耀下,越发显得璀璨夺目,游走如龙。
夜读的书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手中的笔尖微微一顿;纺纱的老妪抬起头,望向那轮明月;街角的孩童手拿波浪鼓,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满城的香火愿力,顺着月华的引导,源源不断地灌注到白若月手中的剑锋之上。
一线天!白若月轻喝一声,手中的长剑猛然挥出,一道银色的剑芒划过夜空,直直地劈向对面。
白骨法相并指成剑,剑意自九天垂落,划破长空。
极细的银光轻而易举地切开了眼前的阻挡物。
领头的黑袍人脸色骤变,腰间浮现出的血线渗出一抹金色光芒。剑光斩开他身体之后,气势未停,瞬间又击中了他手中的白骨法器。
一声脆响。手中白骨法器应声而裂,直接碎成了八瓣。
黑袍人闷哼一声,他的下半身突然失去了支撑,缓缓地滑落下去,体内的脏器也随之垂落在冰面上,溅起一片猩红的血花。
其余四名黑袍人见状,吓得亡魂皆冒,他们毫不犹豫地暴退三十丈,与那道剑意拉开距离。
不知道从哪里突然钻出了一群冻尸,浑身散发着刺骨的寒气,结成了一个九宫阵,将四名黑袍人护在其中。
白若月的真身忽然贴近了九宫阵。
她的瞳孔中,月华轮转如镜。她口中轻吐几字:梦粱术!
两名黑袍人冷不丁地与她的眼睛对视,顿时如遭雷击。他们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片滔天血海,血海之中,无数孕妇的身影若隐若现。
这些孕妇是被他们肆意屠杀的可怜人,她们正从黄泉之中缓缓爬出,身上还缠绕着脐带,死胎则紧紧咬住她们的脚踝。
七窍黑血如喷泉一般喷涌而出,溅落在冻尸结成的九宫阵上,冻尸轰然炸裂开来。
碎骨如箭雨一般四射而出,带着凌厉的劲气,铺天盖地地朝四周激射而去。
两名黑袍人在幻境中瞬间被碎骨射中,惨叫着倒飞出去,神魂碎裂,活不成了。
仅存的两名黑袍人对视一眼,突然同时捏碎了手中的兽牙。
冰层的裂隙中突然窜出了数百头幼年饕餮卫。
形如蜥蜴,却生着一张狰狞的人面,它们的鳞片缝隙中不断渗出腥臭的黏液,让人闻之作呕。
这些饕餮卫避开了白若月和毛卫宁的方向,直直地扑向了临安城。
在将那些年幼的饕餮卫安置好之后,只见黑袍人手臂一挥,数道阵旗疾驰而出,眨眼间便将那被破掉的子母阴魂阵改造成了另外一种阵法。
这新阵法甫一形成,原本不断涌入的阴魂们全都停滞在原地,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只能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
“拦住它们!”毛卫宁见状,娇喝一声,手中的铜钱剑猛地一挥,化作漫天星斗,无数古钱如雨点般洒向那些饕餮卫。
一阵“叮叮当当”的脆响,古钱嵌入了饕餮卫的眼窝之中。
“姑奶奶的买路钱也敢不收?”毛卫宁怒声呵斥道。
一头看起来颇为特别的饕餮卫像是充了气一般,身体迅速膨胀起来,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这头饕餮卫自爆了!
一股墨绿色的毒液喷涌而出,径直冲向了那铜钱剑阵。
“不好!”毛卫宁脸色大变,连忙想要催动剑阵抵挡,已经来不及了。
“滋滋”声响起,毒液迅速腐蚀着铜钱剑阵,眨眼间,剑阵便被腐蚀得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哈哈哈哈……”一阵狂笑声传来,那黑袍人眼见毛卫宁的剑阵被毁,得意忘形地狂笑着,然后抬手地拍碎了自己的天灵盖。
一道青灰色的神魂激射而出,瞬间遁入了虚空之中。
毛卫宁见状,急忙甩出一张锁魂符,想要将那黑袍人的神魂困住。
锁魂符却失去了目标一般,直直地扑了个空,被那残留的婴面饕餮一口咬成了碎片。
“可恶!”毛卫宁气得直跺脚,眼睁睁地看着那两道青灰色的流光迅速遁走,消失在茫茫虚空之中。
白若月的身后,玉色骸骨上闪耀着的鎏金敕文一寸寸地消隐了下去,最终完全消失不见。
破法阵,斩古尸阴魂,她以雷霆之势,瞬间将那几个黑袍人斩杀。她如今的实力比以前强大了不少,如此激烈的战斗,还是让她感到有些吃不消。
一旁的毛卫宁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呲牙咧嘴地踉跄着,好不容易才扶住了白若月。
几场战斗后的毛卫宁,铜钱剑上仅剩几枚古钱,发出叮当乱响。衣摆更是被毒血腐蚀得破烂不堪,破布帘一般。
毛卫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又犹豫了起来。脑海中疑问与尴尬交织盘旋,经过几番挣扎,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出了口:“你……法相后边儿的那个……是香火虚影吗?”
原本因为跑了两人而心情有些郁闷的白若月,听到毛卫宁的问题,不由得笑出了声。
她看着毛卫宁那副欲言又止的尴尬模样,觉得有些可爱,便调侃地说道:“小宁觉得呢?”
毛卫宁被白若月这么一问,顿时有些语塞,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白若月见状,笑着安慰道:“放心好了,白娘娘她老人家不会怪罪你的。”
白若月从黑袍人的尸体上,找到了半块青玉简。玉简甫一入手,渗出一股刺骨的寒意。她匆匆扫了一眼,发现上面好像记载着一些炼器的方法,来不及仔细查看,便顺手将其塞进了衣袖里。
雪坡观战的大炎先锋营将士们,僵在原地,脸上流露出恐惧之色。
什长赵四的刀尖随着他的手臂不住地颤抖着。赵四的眼力打小就好,他清楚地看到黑袍修士召唤出的冻尸在月光的照耀下,瞬间被切成了无数碎块。那具白玉骸骨抬手引来一道雷霆般的剑光,那剑光如同闪电一般,瞬间将冻尸的碎块化为灰烬。
“娘咧……这哪是打仗啊……”新兵王狗蛋的声音颤抖着,他的裤裆里渗出的尿渍在瞬间就结成了冰。“这分明就是遭了天谴啊!”
“擂鼓!快擂鼓聚兵!”李魁心急如焚地吼道,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传令兵,想要让他赶紧去擂鼓,召集士兵们集合。
当他转身看向战鼓时,却发现战鼓早已被逃兵撞倒在地,无法再发出声音。
在不远处的冰窟里,两个大炎的哨兵正瘫倒在地。年轻的那个哨兵手中紧紧握着半截断矛,矛尖上还挂着一片焦黑的碎布。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王大哥,那些怪物真的是军师炼出来的吗?”年轻的哨兵问道。
老兵猛地灌了一口烈酒,狠狠地咬了咬牙。“老子跟北狄蛮子砍了十年的刀,什么样的怪物没见过?可从来没见过吃自家兵练功的!”老兵的声音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
他扯开自己的铁甲,露出了心口处那道溃烂的旧伤。伤口是被饕餮卫的毒涎所溅到的,至今仍未痊愈。
更遥远的地方,狼狈逃窜的马队中,有一名旗手突然停下了脚步。
“去他娘的军功!”旗手怒不可遏地吼道,将手中那面鲜艳的“炎”字大旗扔进了旁边的冰缝里,大旗在空中翻滚着。
“老子要回沧州种田!”旗手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转身继续狂奔。
毛卫宁目睹了这一幕,不禁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算不算……无心插柳呢?”毛卫宁自言自语道,脸上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
至后半夜,原本还勉强维持着的防线终于彻底崩溃,士兵们开始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四散奔逃。
剩下的阵法被白若月和毛卫宁拆除,当最后一个阵法被破时,血光冲天而起,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回头看上一眼。
逃兵们在狂奔中纷纷扔下了手中的刀甲,那些曾经象征着他们军人身份的武器,如今成了累赘。
他们还扔下了许多其他的东西,比如被撕碎的兵册、被踩烂的虎符,以及无数从尸体上扒下来的长命锁。这些长命锁的锁芯上,刻着那些本该被他们保护的黎民百姓的姓氏。
这些惊慌失措的大炎士兵,此刻与临安城的普通百姓已毫无区别。同样是在慌乱中拼命地奔跑,同样是为了活命而不择手段,同样是在恐惧和绝望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