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通过直播传遍城市的金属敲击声,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恐慌,不再是底层民众的专利,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方舟”的壁垒内部倒灌。
上午十点,寰宇科技园。
顶尖程序员们发现,他们依赖的云端测试平台响应速度骤降,几个关键模块甚至无法调用。负责维护平台底层架构的、那个被他们私下嘲笑为“老黄牛”的运维团队,全员“离线”。他们试图手动排查,却对着复杂的物理链路图和陌生的硬件接口一筹莫展。代码在虚拟世界无所不能,却无法让一台现实中的服务器风扇转得更快一点。
上午十一点,精英住宅区“天穹苑”。
一位S级勤绩点的金融高管,面对突然报警的智能家居系统束手无策——恒温系统失效,室内温度飙升;空气净化器停止工作,窗外施工的粉尘味隐隐渗入。他愤怒地拨打物业电话,只听到忙音。负责整个小区硬件维护的工程师团队,他们的勤绩点,甚至不够资格住在他们所维护的这片区域。
正午十二点,新风投联盟总部大楼。
顾知行站在顶层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逐渐失去“心跳”的城市。他面前的通讯面板上,红色的紧急通讯请求堆积如山。
“会长!三号能源中转站压力异常,需要手动干预,但我们的现场工程师……”
“顾先生,‘深蓝思维’的冷却系统过热报警,备用机组无法启动,需要立刻进行物理检修!”
“知行,我家的孩子突发高烧,但社区医疗站的医生……他们今天都没来……”
声音嘈杂而慌乱,与他一直以来信奉的、井井有条的“理性世界”格格不入。
他试图调动联盟直属的、拥有高勤绩点的“精英应急队”。但他们很快反馈:他们擅长的是数据分析和战略规划,对于如何重启一个过载的变电站,或者疏通一栋大楼的废弃管道,无能为力。
直到此刻,顾知行和他所代表的精英阶层,才被迫直面一个他们一直忽略的、冰冷而坚硬的现实:
他们精心构筑的、由算法和数据堆砌起来的文明外壳,其真正的承重墙,是那些他们用算法定义为“低价值”的、遍布城市角落的螺丝钉。
没有了这些螺丝钉,再华丽的上层建筑,也不过是空中楼阁,随时都会土崩瓦解。
“方舟”?它甚至无法在港口停稳。
与此同时,工人社区广场的直播画面,成了全城唯一的“热点”。
人们看到,老技工们如何用最简单的工具,让一台废弃的发电机重新轰鸣,为整个社区提供紧急照明;
人们看到,护士们如何在露天环境下,搭建起临时的急救点,处理着从精英区慌乱跑出来的、磕碰受伤的孩子;
人们看到,那位被系统评定为c级的教师,如何用生动的故事,让一群不同出身的孩子暂时忘记了恐惧。
没有口号,没有暴力。
只有最朴素的技能,和最沉默的力量。
林澈走到镜头前,看着屏幕上那些从精英区传来的、混乱而焦急的求助信息,平静地开口:
“曾经,有人用一套算法告诉我们,谁更有价值。”
“今天,我们用事实告诉所有人——”
“价值,从不该由冰冷的代码来定义。”
“支撑这个世界的,是汗水,是责任,是每一个在各自岗位上默默发光的、具体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屏幕,直视着每一个正在观看的人,尤其是那些壁垒之后的人:
“现在,还有人怀疑这一点吗?”
民意,在这无声的惊雷和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完成了最后的、不可逆转的倾斜。
“方舟”的船票,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张苍白的废纸。
顾知行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听着窗外死寂的城市,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寒意。那不是对暴力的恐惧,而是对他毕生信仰的“理性大厦”即将崩塌的……绝望。
他输了。
输掉了一场他从未真正理解规则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