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邪率先走到那扇已然洞开的石门前。门后是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向下延伸的石阶没入令人心悸的深黑之中,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怪气味从中弥漫出来,隐隐带着点熟悉的意味,但仓促间却又想不起究竟在何处闻过。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语气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静,对身后三人道:“我先下去探路。”
“不行!”
顾念安、无心、老痒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顾念安一步跨前,眉头紧锁:“下面情况完全不明,太危险了。我去。”
无邪抬眼,淡淡地瞥了他一下,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怎么?是怕我这个好不容易找到的‘好用棋子’折在下面,坏了你们的计划?”
“无邪!”顾念安被他这话噎得气急,却又一时语塞,正待再强压着性子劝说,却被身旁的无心轻轻拉住了手臂。
无心对顾念安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示意他此刻不宜再激化矛盾,随即转向无邪,目光温和却带着理解:“好,你去。但务必小心,有任何不对,立刻喊我们。我们听到动静,会马上下去。”
顾念安闻言,沉默地绷紧了下颌,盯着无邪看了几秒,终究没再反对。他猛地卸下背包,快速从里面翻找出一个军用救生哨,塞到无邪手里,声音硬邦邦的:“底下不知道多深,真遇上事儿,喊破喉咙上面也未必听得清。用这个,吹响它!”
无邪垂下眼帘,沉默地接过那只冰冷的金属口哨,紧紧攥在手心,然后不再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踏入了那向下延伸的黑暗坑道之中。
看着无邪的身影彻底被黑暗吞没,老痒忍不住急道:“怎么就真让他去了?下面啥情况都不知道,万一出点什么事……”
无心的目光仍停留在漆黑的洞口,声音低沉:“他现在正在气头上,憋着一股劲要证明自己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这时候硬拦着,反而会逼他做出更极端的事。让他去,让他感受到我们暂时的‘信任’,或许更好。”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洞外依稀能听到泰叔那伙人微弱的挣扎呜咽声,而洞内却死寂得可怕。顾念安面沉如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显示出内心的极度不平静。老痒则烦躁地来回踱步,不时伸头向洞内张望。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就在所有人的神经都绷紧到极致时——
“咻——!!”
一声尖锐、持续、穿透力极强的哨音猛地从地底深处刺破寂静,清晰传来!
三人精神骤然一振!
“走!”顾念安反应最快,低喝一声,已如猎豹般率先钻入坑道,疾步向下冲去。无心和老痒毫不迟疑,立刻紧随其后。
坑道向下倾斜,湿滑难行,三人几乎是连滑带跑,用了将近十分钟,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似乎闯入了一个巨大的天然洞穴系统,空气湿热沉闷,四周石壁嶙峋,地下河的水流在此处变得异常温热,蒸腾起蒙蒙水汽。无邪正站在前方不远处一块稍显干燥的岩石上等着他们,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不出太多情绪,但比之前冷静了许多。
“这里距离上面入口已经很深了,”无邪解释道,“再往下,我怕哨声也传不上去,所以听到你们大概的动静,就先吹哨叫你们下来了。”
顾念安快速扫视了一下周围环境,点了点头:“你做得对。”
老痒没心思寒暄,急着指向浑浊的河水:“墓穴入口在水下,摸着水里的两条大铁链就能过去!”他说着便率先蹚入水中摸索,不一会儿,果然从水里捞起一条碗口粗细、锈迹斑斑的漆黑铁索。
众人正待依照老痒所言,准备循着铁索向前摸索,异变陡生!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自水底爆开,紧接着,一道巨大无比的水柱如同失控的巨龙,猛然冲破水面,直直撞向上方的洞顶!强大的冲击力带起漫天水花,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连连后退,慌忙寻找躲避之处。
“水底下还有东西?!”无心护在无邪身前,紧盯着翻腾的水面。
顾念安迅速判断:“不像!这水温高得反常,不像普通生物能引发的动静!”
就在这时,无邪猛地指向那尚未完全落下的巨大水柱,惊骇大喊:“是热水!温度极高!快散开!”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只见旁边石壁上一只躲避不及的壁虎被飞溅的热水泼中,瞬间掉落下来,身体痛苦地卷曲成一团,体表颜色迅速变得惨白——竟是被活活烫死的!
致命的滚烫水柱如同间歇泉般不断喷涌,范围越来越广,众人在这空荡的洞穴中狼狈躲闪,寻找着根本不存在的大规模掩体。
顾念安看着那越喷越高、几乎要封锁他们来路入口的水柱,脸色猛地一变:“糟了!上面那些人还被捆着!”他们根本无法躲避!
无邪闻言,下意识就要往回冲,却被无心死死拉住。
已经太迟了。
几声凄厉短促到极致的惨叫隐约从上方坑道入口处传来,随即戛然而止,再无声息。
洞穴内,危机并未因那几声惨叫而解除,反而愈发迫近!滚烫的水流不断汇入河中,整个洞穴的温度都在急剧升高,白茫茫的水汽灼烫着皮肤。
“热水密度比冷水小!”顾念安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在绝境中找出一线生机,“潜到水下深处!或许温度能低一些!”说着,他示意大家深吸气准备下潜。
众人不敢怠慢,立刻照做,纷纷潜入变得滚烫的河水之中,拼命顺着水流的方向游去,试图远离喷涌的核心。
然而,水温上升的速度远超想象,即使潜得再深,周围也已是令人难以忍受的灼热。无邪被烫得头皮发麻,猛地蹿出水面,呛咳着对顾念安急喊:“错了!老干部!我们顺流而下,在水里怎么可能快得过水流?!应该逆流向上,离喷发点越远越好!”
但此刻想要在如此湍急滚烫的水流中逆势而上,简直是痴人说梦。众人被热水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向前冲去。
“前面!前面没路了!!”游在最前面、水性最好的老痒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吼,猛地停了下来,拼命向后挥手,“停下!快停下!是断崖!瀑布!!”
无邪奋力探头望去,心瞬间沉到谷底——前方不过数米,河道赫然中断!水流在那里化作一道咆哮的巨大瀑布,轰然坠入下方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震耳欲聋的水声充斥整个洞穴。
“怎么办?!还潜水吗?!”无邪在一片混乱中大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用了!”顾念安的声音同样急促,充满了绝望的清醒,“热水的量太大了!现在潜下去也只是被慢点烫熟和快点烫熟的区别!死路一条!”
千钧一发之际,无心的声音却异常镇定地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大家靠过来!抱紧在一起!跳下去!尽量让我在下面承受主要的冲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无心!不可以!!”顾念安瞬间明白了无心的意图,猛地转头看向他,一向冷静自持的声音里竟带上了明显的惊惶甚至是哀求——他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无心再次为他、为众人做出这种近乎自我毁灭的牺牲!
无邪也立刻反应过来,急声道:“不行!那样你必死无疑!”即便心中仍有芥蒂,但在生死关头,他潜意识里依旧将他们视为可以托付生命的同伴。
“没时间解释了!相信我,我不会死!”无心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超越常理的笃定。炽热的水浪已扑面而来,几乎能烫伤人的呼吸。他不再多言,伸出双臂猛地将最近的无邪和老痒揽向自己,同时对顾念安喝道,“念安!”
顾念安牙关紧咬,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但身后是吞噬一切的滚烫洪流,前方是未知的深渊,这似乎是绝境中唯一的、用无心的“不死”作为赌注的生路!他猛地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赤红,他依言扑过去,死死抱住无心和无邪。
“跳!”
四人紧紧抱成一团,如同被投石机抛出的石块,向着轰鸣的瀑布断崖之外,纵身跃下!
然而,就在他们跃离崖边的一刹那,一股极致滚烫的水流边缘终究追上了位于最外层的无邪的后背。
“呃啊——!”无邪只觉得后背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熨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窜遍全身,眼前瞬间一黑,所有意识几乎被这股剧痛彻底冲散。抱成一团的众人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猛地一软。
“无邪!”顾念安惊吼,在下坠的狂风中只能凭借本能更加用力地箍紧几乎失去意识的无邪,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格挡下坠途中可能撞到的任何东西。
紧接着,是无休止的下坠感,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震耳欲聋的水声。
然后——
砰!!!
巨大的、足以震碎五脏六腑的冲击力猛地从下方传来!
即使有无心在最下方承受了绝大部分的撞击力,那恐怖的震荡依旧如同重锤般狠狠砸在每一个人身上。
黑暗。
无边的黑暗和剧痛瞬间吞噬了所有意识。
最后一刻,顾念安模糊地感觉到怀里的无邪和无心都彻底失去了动静,他自己也再无力抵抗,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昏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