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抵达西安时,已是傍晚。连日颠簸加上精神紧绷,除了习惯艰苦军旅的顾念安还能维持挺拔的姿态,其余三人皆是面色憔悴,步履虚浮。以这种状态贸然进山,无异于送死。于是,顾念安果断决定在西安休整一夜。
无邪看着车站外纷乱的人流,习惯性地提议:“我看那边有个招待所,看着还行,凑合一晚上得了,便宜。”
“不行。”顾念安想都没想就严厉拒绝,眉头蹙起,“那种小招待所卫生、隔音、安全都没保障,根本不可能休息好。必须住酒店。”
无邪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声音低了下去:“可是……酒店太贵了,我没那么多钱。”他顿了顿,小声嘀咕,“而且咱们这趟指不定还得添置点什么装备,能省则省嘛……”
顾念安闻言,略显惊讶地看着他:“你们吴家……不是挺有名的吗?怎么会缺钱?”他印象中,九门后人即便不像他一样掌控家族,也不该如此拮据。
无邪的声音更小了,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和羡慕:“我们家有钱……不代表我有钱啊。我三叔他们给我零花钱都抠抠搜搜的,哪像你,年纪轻轻就是顾家说一不二的掌权人,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这话似乎触动了顾念安某根神经,他眼神微暗,但看着无邪那副样子,终究没多说什么,只是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道:“你!……算了,不说了。走,都去酒店,房费我付。”说完,便不再理会无邪,大步流星地向车站外的出租车等候区走去。
众人连忙跟上。无心故意放慢脚步,落到无邪身边,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却带着难得的严肃:“无邪,以后别再轻易说刚才那种话了。”
无邪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无心的目光看着前方顾念安挺拔却莫名透着一丝孤直的背影,轻声解释道:“那个家,那份责任,并不是念安主动想要去‘掌’的。若非家中遭逢重大变故,亲人离世,他也不会在比你现在还小的年纪,就被迫扛起整个顾家,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你如今虽然手头不宽裕,但至少……上面还有长辈替你挡着风雨,你尚有依靠和退路。而他,很早就没有了。所以,真的没必要羡慕他。”
(无心啊,后面你就会知道,无邪所经历的大多磨难,恰恰都来自于他最亲的家人。)
无邪听完这番话,脸上顿时浮现出愧疚之色:“无心,我不知道这些……我不是那个意思……”
“好了,”无心温和地打断他,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知道,所以没有怪你。只是希望你以后能多换位思考。走吧,赶紧跟上。”
解决了住宿问题——顾念安直接订了一家星级酒店的相邻双人间,干净舒适,安保严格——随之而来的是晚饭问题。
顾念安自然安排大家在酒店餐厅用餐,环境优雅,卫生有保障。
但无邪看着窗外霓虹闪烁、烟火气十足的夜市,又坐不住了:“在西安,正宗的美味都藏在街头巷尾的小吃摊上!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去酒店餐厅吃多没意思啊!就得去路边摊,那才叫体验风土人情!”老痒在一旁默默点头,表示赞同。
“不行,”顾念安立刻否决,“路边摊卫生条件无法保证,食材来源、加工过程都存在风险。万一我们吃坏了肚子,明天还怎么进山?在那种地方,任何一点身体不适都可能是致命的。”
“其实……”无心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支持,“我觉得无邪说的也有点道理。既然都来了西安,不去尝一尝当地最地道的特色小吃,确实有点可惜。偶尔体验一次,应该问题不大。咱们注意挑选看着干净一点的摊子就好。”
顾念安闻言,目光转向无心,沉默地看了他两秒,然后几乎是没有任何停顿地改口:“好。那就去路边摊。”
态度转变之快,让无邪在一旁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啧,双标……”
四人最终找了一家人声鼎沸、烟火缭绕的夜市大排档。点了炒米粉、烤肉串、涮牛肚等一堆当地特色小吃。无邪和老痒仗着周围食客多半听不懂南方方言,便用家乡话低声讨论起明天的进山路线和可能遇到的情况,语气中不免带着兴奋和紧张。
顾念安听着,眉头越皱越紧,觉得这两人实在太缺乏警惕性。他正要出言制止,一个穿着旧夹克、眼神精明的老头就端着酒杯晃悠了过来,看似随意地搭话,嘴里吐出的却是几句地底下常用的黑话,试探的意味十分明显。
老痒反应极快,立刻装出一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懵懂样子,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含糊应付了过去。那老头眯着眼打量了他们几人一番,尤其是目光在气质冷峻、明显不是普通游客的顾念安和无心身上停顿了两下,这才干笑两声走开了。
人一走,老痒立刻压低声音,脸上那点轻松消失不见:“妈的,那老家伙怕也是吃土饭的。”
“不止,”顾念安的声音冷了下来,目光锐利地扫过不远处那老头回到的同伙一桌,“那是一伙亡命徒,刚才用的都是道上最黑的话,探虚实的。我们人生地不熟,最好不要跟他们起任何冲突。”
说完,他立刻招手叫来老板结账,多余的话一句没有:“此地不宜久留,走,立刻回酒店。”
一行人迅速起身,隐入西安夜晚熙攘的人群中,方才那点市井美食带来的轻松感,瞬间被即将深入险境的警惕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