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百工竞流·格物兴邦
青禾部落得华胥强军驰援，燧人氏携大罗神威降临，如定海神针般稳住了摇摇欲坠的人心。残破寨墙之内，惶恐绝望之气为之一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安定与蓬勃重燃的希望。燧人氏并未急于出击清剿那些散兵游勇般的妖物，他令麾下火师精锐协助修复防御，布设弩车，自身则如一座沉默的火山，坐镇中央，神念却早已化作无形天网，笼罩四方，既为震慑，亦为探查那隐于暗处的“大鱼”。这份从容，源自绝对实力的自信。
与此同时，远在五十万里之外的华胥国都——悬巢城，却正沉浸在一片与西北紧张氛围截然不同的、由知识与力量催生出的蓬勃生机之中。
悬巢城·格物总院
晨光熹微，薄雾如纱，笼罩着依山势而建、层叠错落的巨大建筑群。此地已非昔日简陋院落，白石为基，灵木为梁，飞檐斗拱间皆暗合力学至理，整体望去，既显厚重稳固，又不失精巧空灵。正门之上，“格物院”三字铁画银钩，隐隐有灵光流转，乃是以融化了星辰金的灵墨书写而成，据传内蕴圣师昊亲自刻录的微型防护阵势。
院内，早已是人声鼎沸。不同于玄门修士打坐练气的清静无为，此地更似一座巨大的蜂巢，充满了实践与交流的活力。
器研部所在的东区，锤击声、金属摩擦声、灵能嗡鸣声不绝于耳。部首燧人氏虽远征在外，但其副手，一位名为烈山的汉子，正赤着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汗水横流，筋肉虬结如龙，他手持一柄巨大的灵纹锤，正对着一段烧红的、掺杂了少许“火铜”的百炼钢进行锻打。每一次锤落，都有细密的火星溅射，锤头上的符文一闪，便将一股灼热的灵能精准轰入材料内部，改变其微观结构。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烈山声如洪钟，震得房梁簌簌，“燧人长老在前线为人族争命，吾等在后方便要为人族铸就最锋利的矛！这批‘破甲弩箭头’，午时之前必须完成淬灵，误差不得超过头发丝的十分之一！谁要是出了岔子，坏了器研部的名头，老子扒了他的皮！”
众工匠轰然应诺，手下动作更快几分。他们使用的工具早已更新换代，风力驱动的鼓风机、借助水力进行粗锻的巨锤、以及用于精密打磨的齿轮组……无不是《格物初经·力篇》知识的具现化。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火焰的气息，更流淌着一股精益求精、近乎苛刻的工匠精神。
烈山抹了把汗，看着在流水线般工序下快速成型的箭簇，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但旋即又被凝重取代。他知晓西北战事，更明白燧人长老面对的绝非寻常小妖。他内心低语：“长老，您定要平安归来。俺烈山在此立誓，必为您、为圣师、为我人族，打造出足以撕裂一切的神兵利刃！”
建筑与工程部所在的北区，则是另一番景象。此地更像一个巨大的沙盘推演与材料试验场。部首有巢氏并未亲临，他正按照圣师昊的指示，亲自带人勘探通往西北方向的驰道线路，规划沿途补给营地。主持日常事务的，是其得力弟子，一位名叫固土的沉稳青年。
固土身形不算高大，但站姿如松，眼神锐利如鹰，正对着一张铺开的巨大兽皮图纸凝神思索。图纸上，以精确的尺规线条，勾勒着一座横跨宽阔“沧澜江”的巨型石桥——“飞虹桥”的建造方案。
“此处桥墩基座，需再深入岩层三丈。”固土指着图纸上一处标记，对身旁的几位工匠头领说道，“江底暗流数据已由‘水文组’测算完毕，依据《初经》中关于流体冲击力与结构稳定的模型推演，原设计抗冲击强度不足三成。”
一位老工匠面露难色：“固土执事，再深三丈，工期至少要延长半月，而且水下作业，危险倍增啊……”
固土目光坚定，语气不容置疑：“圣师有言，‘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此桥乃连通南北之要冲，承载未来商贸与兵员调动的重任，不容有失。工期可延，标准绝不能降！传令‘水鬼队’，配备新改良的‘闭水符’与‘金刚钻头’，三班轮替，务必在规定时限内，按新标准完成基座施工！”
他顿了顿，走到一旁陈列的模型前。那是利用杠杆、滑轮组改良的“夯土重锤”模型，只需两名壮汉操作，便能产生以往数十人合力方能达到的夯实效果。“将此物也运往沧澜江工地，用于堤岸加固。效率，必须以安全和质量为前提。”
固土望向窗外，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老师有巢氏正在崇山峻岭间跋涉的身影，心中默念：“老师，您开拓前路，弟子必为您稳固后方。格物之道，在于毫厘之争，在于百年大计。这座桥，必将成为我华胥国力的象征！”
生物与材料部所在的西区，气氛则相对宁静，却同样忙碌。此处毗邻一片被规划出的灵植园，园内种植着形态各异的奇花异草，许多都是缁衣氏带领族人从洪荒各处搜集、筛选乃至初步驯化的品种。
部首缁衣氏今日并未去灵植园，她正在一间宽敞明亮的织造工坊内。工坊内，数十架崭新的“灵能织机”正发出规律而轻快的嗡鸣。这些织机主体由坚韧的“铁木”打造，关键传动部位镶嵌着打磨光滑的齿轮与轴承，核心动力则来自一块巴掌大小、镶嵌在基座上的“蓄灵玉板”。女工们只需以微薄气血或神念引动玉板中预设的灵能回路，织机便能自行运转，牵引着柔丝草、冰蚕丝以及新发现的“云棉”等纤维，飞速交织成布。
缁衣氏身穿一袭素雅的月白长裙，虽依旧是麻布材质，但经过她以灵药浸染、特殊手法编织，显得柔软而挺括，更隐隐有淡雅的草木清香散发。她面容慈和，眼神温润而专注，正俯身检查着一匹刚刚下机的布料。手指轻轻摩挲布面，感受其经纬密度、柔软度与韧性。
“云棉的占比还可提高一成。”她轻声对身旁负责配比的女弟子说道，“此棉性温，吸湿透气，更适合制作贴身穿着的内衣。柔丝草纤维坚韧，用于外袍耐磨。冰蚕丝则增添光泽与舒适度。格物之道，在于知物性，善其用。”
那女弟子连忙记下。缁衣氏走到窗边，看着工坊内不再需要日夜辛劳、徒手纺织，而是能更专注于设计、配色与品质把控的女工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灵能织机的出现，不仅极大提升了效率，更让华胥国的女子们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有了更多时间去学习、去创造，甚至……修行。
她脑海中浮现出圣师昊曾说过的话：“文明进步，在于让每一个体，都能拥有追求更美好生活的可能与权利。” 她轻轻握了握袖中的手，那里有一枚她正在尝试制作的、融合了治疗草药精华的“回春符卡”半成品。“昊，你为人族开辟前路，我虽不擅征伐，亦愿以此双手，为你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与繁盛。”
悬巢城·市井街巷
格物院的成果，早已如春风化雨般渗透进华胥国民众生活的方方面面。
宽阔平整的“青石驰道”上，不再是单纯的人畜行走。出现了以驮山兽牵引的、安装了减震钢板和滚珠轴承的巨型货运板车，往来穿梭，运送着各地物资。甚至有匠人仿造梭舟的流线型结构，制造出了小巧灵活的“单人脚踏车”，虽因材料和工艺限制尚属稀罕物，但已引得不少年轻子弟艳羡追逐。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不仅有售卖传统猎物、山货的铺子，更出现了专门经营“华胥标准”铁器、农具、布匹的商号。一家名为“巧工坊”的店铺前，围满了人，店主正得意地演示着一件新物事——利用小齿轮、皮筋和竹木制作的“自行小车”。只需上紧发条，小车便能自行前进一段距离，引得围观的孩童阵阵欢呼。
酒楼茶馆中，说书人也不再只讲上古神话、英雄传说，开始出现以《格物初经》中案例改编的段子，什么“小杠杆撬动千斤闸”、“热气球初探九重天”（虽尚未成功），听得众人如痴如醉，对那神秘的格物之道更是心向往之。
一处街角，几个半大孩子正围在一起，地上用树枝画着歪歪扭扭的杠杆示意图与滑轮组，争论着如何能用最省力的方法，将家里那口装满水的大缸挪动位置。知识的神子，已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
悬巢城中心·观星台
此台高耸入云，乃有巢氏亲自督造，是整个华胥国除格物院主建筑外最高的地方。台上布设着诸多观测仪器，有用于测量日影定时的“圭表”，有初步尝试观测星辰轨迹的“窥天筒”，更有一些连接着地下灵脉、符文闪烁不定的奇异装置——那是昊亲手布置的，用于监测天地灵机流向与“宇宙哀鸣”数据的“灵枢监测点”。
昊，一袭简单的青色布袍，身形挺拔如岳，静静立于观星台边缘。他并未刻意释放气息，但成就金仙之后，生命层次的跃迁，让他自然而然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仿佛他站在那里，便是这片天地的中心。面容依旧年轻，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已承载了太多东西，有对文明进步的欣慰，有对前路艰险的洞察，更有一丝深藏于底的、唯有他自己能听见的紧迫。
俯瞰脚下这座他一手引导崛起的雄城，万家灯火虽未完全点亮（长明灵灯尚在逐步推广），但那份蒸腾而上的人道气运，那股百工竞流、万物霜天竞自由的勃勃生机，足以让任何见证者动容。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他低声吟诵着来自遥远记忆的句子，嘴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前这番景象，不正是他孜孜以求的吗？将知识化为力量，将力量惠及众生，让孱弱的人族，也能于这危机四伏的洪荒，挺直脊梁，拥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他的目光掠过器研部升腾的烟火气，掠过工程部严谨的施工场地，掠过生物部宁静的灵植园，最终投向那繁华的市井街道。看到那孩童玩弄的齿轮小车，听到那说书人口中的格物新篇，他心中的欣慰更甚。
“燧人勇猛，可为人族开疆拓土，扫清外患；有巢沉稳，可为人族奠定基业，筑就家园；缁衣仁心，可为人族滋养生机，守护传承。而这芸芸众生，这每一个闪耀着智慧火花的个体，才是人族真正的未来与希望所在。”他心中澄明，“我所传之道，非为一族一姓之私利，乃是为这煌煌人道，开辟一条可能之路。”
然而，就在这片繁华盛景之下，在他金仙级神念的细微感知中，以及通过脚下“灵枢监测点”传来的冰冷数据流里，一丝不和谐的杂音始终萦绕。
悬巢城及周边区域的灵机浓度，相比于立国之初，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坚定不移的速度下降。尤其是工坊区、大型工程所在地，这种衰减更为明显。这非是灵脉枯竭，而是高速发展、大量运用灵能技术所带来的必然消耗。如同篝火燃烧，虽带来光明与温暖，亦在消耗着木材。
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那自他苏醒之初便如影随形、随着他境界提升而愈发清晰的“宇宙哀鸣”。此刻，在这人道气运最为鼎盛之地，那哀鸣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像是在这“热闹”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刺耳、更加急促。仿佛一个垂暮的老者，在看着一群年轻的生命狂欢，发出无声的叹息。
“发展，生存，代价……”昊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起，目光再次投向西北方向，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看到燧人氏所在的青禾部落，感受到那片土地上空弥漫的妖氛与隐晦的威胁。
“内有无声之耗损，外有群狼之环伺。诸圣时代，天道之下，皆为棋子。我人族欲要超脱，欲要在这注定寂灭的宇宙中寻得一线生机，眼前的繁华，还远远不够……”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有微弱的灵光汇聚，勾勒出复杂的几何图形与能量流路，那是对“灵能符卡”更深层次的推演。
“力量，需要更高效的形式。知识，需要更快的传播。而隐患……必须被控制在萌芽状态。”
夕阳的余晖为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身影在观星台上拉得很长。他不再只是人族的圣师，华胥的守护神，更是独自背负着文明前行方向，在茫茫黑暗中寻找灯塔的……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