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丁堡的深秋寒意渐浓,城堡大厅内却人声鼎沸,炉火将每一张或苍老或年轻、或激动或忐忑的面孔映照得发亮。苏格兰议会,一个在战乱期间几乎形同虚设的机构,如今汇聚了王国几乎所有的精华。
北境与高地的氏族首领们穿着厚重的毛皮与格子呢,身上带着风雪与石楠的气息;中部与南方的贵族们,无论是早已投效威尔的,还是在最后关头才选择归顺的,都齐聚于此;教会的代表,以詹姆斯·贝尔大主教为首,肃穆而立;甚至还有来自几个主要城镇、代表市民阶层的代表,他们略显拘谨,却目光灼灼。
大厅内的气氛凝重而炽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大厅前方,那并排摆放的两张座椅上。一张,属于玛格丽特女王,她身着深蓝色宫廷长裙,肩披象征王权的斗篷,脸色依旧略显苍白,但眼神沉静,已然有了几分君临天下的气度。另一张座椅暂时空置,属于护国公威尔·德·欧。
威尔站在座椅前,并未立刻坐下,他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带有格伦莫尔黑山红星纹章的护国公礼服,而非王袍。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那目光似乎能穿透每一个人内心的思量。不需要任何鼓动或渲染,法莱奇的大胜与随之而来的全面光复,就是最雄辩的语言。斯特灵、贝里克、爱丁堡……一座座重归苏格兰掌控的城堡与城镇,如同最坚实的基石,铺垫在威尔脚下。
然而,将军事胜利转化为稳固的政治权力,需要的是一个名正言顺的仪式,一个所有阶层共同见证的契约。
会议的核心议题只有一个:苏格兰的未来,以及执掌这未来的君王。
没有冗长的辩论,没有激烈的争吵。当威廉·华莱士这位在民间拥有无上威望的义军领袖,第一个站出来,用他粗犷而真诚的声音,提议拥立威尔一世为苏格兰国王,与玛格丽特女王共治时,整个大厅的沉默被瞬间打破。
“威尔大人!”华莱士的声音如同他的剑一般直率,“你带领我们赶走了英格兰人,光复了我们的家园,锻造了无敌的军队!你的智慧与勇武,是苏格兰的基石!没有你,就没有今天独立的苏格兰!我,威廉·华莱士,斯特灵伯爵,在此恳请你,为了苏格兰的稳固与未来,接受王冠,与玛格丽特女王一同统治这个国家!”
他的话音刚落,阿德里安·德·莫泊桑,洛锡安伯爵,威尔的军事副手和最忠诚的伙伴,紧随其后,单膝跪地:“臣,阿德里安·德·莫泊桑,谨代表所有格伦莫尔的将士,以及所有因您而重获新生的忠诚臣民,拥戴您为我们的国王!”
紧接着,是安德鲁·莫雷侯爵、小罗伯特·布鲁斯男爵、卡勒姆、伊恩……威尔一手提拔起来的新贵们,代表着军队与新兴的权力核心,齐刷刷地表达了他们的拥戴。
高地氏族的首领们交换着眼神,他们或许对南方的政治不那么热衷,但他们敬畏强者,承认威尔带来的秩序与力量。老艾伦·卡梅伦率先抚胸躬身,随后,麦克劳德、麦凯等氏族的代表也纷纷低头,用他们各自的方式表示了臣服。
南方的旧贵族们,无论是真心折服,还是慑于威尔的兵锋与此时大势所趋,也陆续躬身,表示同意。
詹姆斯·贝尔大主教缓步上前,他手中没有权杖,却带着神权的庄严。他环视众人,最后目光落在威尔身上,朗声道:“神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威尔·德·欧大人,你以非凡的才能与坚定的意志,拯救王国于危难,此乃神所默许,苏格兰教会,认可并支持你与玛格丽特女王共同执掌王权,愿神明保佑你们的统治。”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缓缓站起身,她走到威尔面前,抬起头深深地望着他,脑海里回想起一个月之前场景。
就在议会召开的一个月前,玛格丽特在自己的寝宫内,与威尔进行了一场至关重要的谈话,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严肃的面容。
“威尔,”玛格丽特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我已经想清楚了。”
威尔抬起头,看着她:“关于什么?”
“关于你,”玛格丽特走到他面前,目光坚定,“关于苏格兰的未来,我希望你成为国王,与我共同统治。”
威尔微微皱眉:“玛格丽特,我是护国公,这已经足够...”
“不,不够。”玛格丽特摇头,语气罕见地强硬,“护国公是战时职位,但苏格兰需要的是长治久安,你需要名正言顺的地位,需要无可置疑的权力来推行你的改革。”
她握住他的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在乎虚名,但你在乎苏格兰,只有国王的身份,才能让你真正放手施为。”
玛格丽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一个人的肩膀太柔弱了,威尔。我需要你不仅仅是站在我身后,而是与我并肩而坐,这个国家需要我们两个人共同承担。”
威尔看着她:“你确定吗?这意味着你将与我分享王权。”
“我确定。”玛格丽特毫不犹豫,这不是分享,而是共同承担。你带来的改变,你为苏格兰所做的一切,早已证明你配得上这个位置,而且...”
她的声音轻柔下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也是我的担当。威尔,不是被迫,不是妥协,而是我认为对苏格兰最好的决定。”
威尔沉默良久,最终缓缓点头:“如果这是你的意愿。”
“这是我的意愿,”玛格丽特坚定地说,“也是苏格兰的需要。”
时间回到现在,她的眼中没有犹豫,只有全然的信任与一种共同承担的决心。她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放在威尔的手上,然后转向议会全体成员,用清晰而坚定的声音说道:
“我,玛格丽特,苏格兰的女王,在此宣告,我完全并毫无保留地支持议会之决议。威尔·德·欧,我的丈夫,苏格兰的护国公,是与我共同统治这片土地最合适,也是唯一的人选。他的智慧、勇气与力量,是苏格兰独立与繁荣的保障,我愿与他共享王冠,共担重任。”
全场寂静,随即如同积蓄已久的洪水冲垮堤坝,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爆发出来:
“威尔一世国王万岁!”
“玛格丽特女王万岁!”
“天佑苏格兰!天佑国王与女王!”
声音几乎要掀翻城堡的穹顶。
威尔感受着手中玛格丽特微凉而坚定的触感,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欢呼,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示意众人安静。
大厅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新王的第一次发言。
威尔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这一次,更加缓慢,更加深沉。他看到了忠诚,看到了期盼,也看到了隐藏在顺从之下的审慎、疑虑,甚至可能是未来的挑战。
“诸位,”他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的杂音,“我听到了你们的声音,感受到了你们的信任。”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每一个字的重量。
“这顶王冠,”他继续说道,语气凝重,“并非仅仅象征着权力与荣耀。它更意味着责任,意味着牺牲,意味着从此以后,我,威尔·德·欧,将与苏格兰的命运彻底捆绑在一起,再无退路。”
“我们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庆祝胜利的盛宴,更是重建一个饱经创伤的国家的千头万绪。我们需要修复战争留下的伤痕,需要让每一个苏格兰人,无论他是高地人还是低地人,是贵族还是平民,都能享有法律的保护与和平的生活。我们需要发展贸易,振兴农业,推广知识……我们需要做的,太多太多。”
他的声音逐渐提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爱德华一世绝不会善罢甘休,和平是暂时的,我们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时间,让苏格兰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团结,更加不可战胜!这需要我们在座每一个人的智慧、勇气与忠诚!”
“我接受这王冠,”威尔最后说,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并非为了我个人的野心,而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为了不辜负所有为苏格兰独立流血牺牲的英魂,为了你们,以及你们身后千千万万的苏格兰人民,能够拥有一个自由、强大、有尊严的未来!”
他紧紧握住玛格丽特的手,两人并肩而立,面向所有人。
“从今日起,我,威尔一世,将与玛格丽特女王一起,引领苏格兰,走向一个新的时代!”
更加狂热的欢呼声再次响起,经久不息。
威尔站在那里,承受着这荣耀的浪潮,也感受着那无形王冠落于头顶时,所带来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重。权力与责任,在此刻交织,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不再是格伦莫尔的领主,不再是军队的统帅,他是苏格兰的国王。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将影响着这个国家的兴衰,牵动着无数人的命运。
王冠的重量,远胜钢铁。而他,已别无选择,只能挺直脊梁,将这重量,连同这个国家的希望与未来,一肩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