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前三天,里长敲着铜锣把全村人聚到晒谷场。县丞带来的黄麻纸告示上,童子试三个字墨迹未干,底下还滴着衙役泼溅的浆糊。人群嗡地炸开锅时,沈砚正蹲在石磙上削竹哨——他答应教云岫用哨音引麻雀吃虫。
年满六岁者皆可应试!县丞念到这句,沈父猛地攥紧儿子胳膊。沈砚疼得声,刻刀在竹哨上划出道深痕。人群后排,云岫娘亲默默把小女儿往身后藏,大红袍却扑棱翅膀跳上粮垛,冠子鲜红得刺眼。
考场设在赵地主家的陈年谷仓。霉味混着麦壳屑在空气里打旋,主考官是县学教谕——个戴方巾的瘦高男子,官靴踩在谷粒上咯吱作响。沈砚分到的考案有道裂缝,稍一动笔就漏下细沙般的陈粟。
考《幼学琼林》天文篇。教谕刚说完,窗外突然滚过闷雷。考生们吓得缩脖子时,沈砚却盯着梁柱间结网的蜘蛛发呆——那网上粘着星屑般的谷粉,倒像幅活的天象图。
云岫趴在仓房外墙的狗洞旁,手心汗湿了刚捉的纺织娘。透过洞眼,她看见沈砚把答卷压在砚台下,竟抽出张桑皮纸画起蜘蛛网。
教谕踱到沈砚案前时,暴雨正砸得瓦片噼啪响。他掀开砚台瞬间,狂风卷着雨沫灌进仓房,桑皮纸唰地飞上半空——上面墨迹淋漓地画着改良水车的辐条结构,齿轮间还标着密密麻麻的尺寸。
放肆!教谕指尖发抖。沈砚却突然指向窗外:先生!水漫进晒场了!
但见浑黄雨水正吞噬堆放的麦捆,几个老农慌慌张张拿瓢舀水。教谕怔神间,沈砚已冲出去抢过竹匾扣在排水沟上。水车图被雨浸透,墨色晕染成团,倒真像极乌云翻卷的天象。
#### **【麦锈标本】**
混乱中云岫从狗洞钻进来,蓑衣滴答着水。她本要送新编的防雨斗笠,见教谕逼近沈砚,急得掏出袖袋里布包:大人看这个!
油布展开是排麦穗标本,从青绿到枯黄依次排列,每穗都系着红绳标签:四月廿三见锈斑五月初五穗枯半。最惊心是末梢那株,焦黑穗头上钉着细如牛毛的绣花针——那是她连日来用针尖挑取病菌观察的痕迹。
教谕捏起生锈的麦穗冷笑:女娃也敢妄议农事?
《诗经》云去其螟螣,及其蟊贼脆生生童音响起,云岫指尖点着标本,螟虫食心,锈病蚀秆,皆为民害——大人衣冠沾着麦锈呢。果然教谕蓝袍下摆沾着橙红粉屑,是方才查验麦堆时染的。
炸雷劈中老槐树时,谷仓陡然暗下。考生惊叫声里,沈砚突然擦亮火石——他竟用答试卷的宣纸卷成纸捻,蘸油做成简易火把。跳动的火光中,他拾起炭块在墙壁挥毫:
天象非惟星月,雷雨亦在其中。地脉不独山河,沟渠皆为血脉。字迹歪斜却劲道,每一撇都带着刨木头的手势。
教谕呆立雨中,看那孩子踩在粮袋上继续写:农时即天时,农书即圣贤书——未句被惊雷吞没,电光却照亮梁间蛛网,银丝缠绕如经纬。
#### **【量天尺重现】**
仓门忽然洞开,周先生拄着量天尺立在风雨中。蓑衣滴滴答答淌水,尺梢却挑着盏琉璃灯——灯罩是用破夜光杯改的,映得他须发皆碧。
考教童生,竟不知《河渠书》乎?尺尖点向沈砚墙上的字,这孩子写的,正是司马迁所列治水要策。又指云岫的麦穗标本:《泛胜之书》有云夏至雨,麦锈生,岂是妄言?
教谕脸色青白交加,突然弯腰拾起被雨泡烂的水车图。桑皮纸透出背面的印痕——原是拓印自量天尺背面的星图,齿轮间还嵌着星宿方位。
三日后放榜,村民挤塌了县衙照壁。沈砚名字竟在末位,批注写着:农道可通圣道,然笔法粗劣。云岫扒开人群时,大红袍突然飞扑榜单,利爪撕下黏着沈砚名字的纸角。
两个孩子追着鸡跑到溪边,却见周先生正用镰刀在泥滩划字。水波漾过处,童生沈砚四字与嘉禾云岫并列,旁边还画着水车与麦穗的图腾。
科场不要你们,老秀才把量天尺插进溪沙,天地要。
夕阳将溪水染成金汤,沈砚忽然从腰间工具袋倒出满地零件。榫卯咬合声里,一架微型水车在溪流中转起来,车轴正是云岫那枚生锈的绣花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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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先生书房惊现前朝禁书,县衙差役深夜搜村。沈砚将星图刻在鸡蛋藏进窝,云岫用发霉豆渣遮掩古籍。**当知识成为罪证,两个孩子如何守护启蒙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