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的金瓦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光,殿内的蟠桃香混着龙涎香,熏得人有些发闷。玉帝坐在九龙宝座上,指尖敲着玉圭,目光扫过阶下跪着的二十余位神仙——太白金星、赤脚大仙、托塔李天王、哪吒三太子……个个垂着头,连呼吸都不敢重。
“诸位爱卿。”玉帝的声音像冰锥,“梁山的反贼,已杀了我天庭三员大将——巨灵神的混天绫、九曜星官的法器、巡城使高俅的魂。如今他们还占了快活林,烧了蟠桃树,连轮回司的潘金莲都敢护着……”他的指节捏得发白,“朕要你们给个准话,这梁山,是剿,还是……”
“陛下!”太白金星跪前一步,广袖垂地,“梁山虽凶,却不过是蝼蚁之辈。臣以为,只需派托塔天王率十万天兵,再请如来佛祖出手……”
“如来?”玉帝冷笑,“上次如来收了悟空,朕给了他无边功德。如今他要朕再求他?朕的天庭,何时需要求外人了?”
阶下传来一声轻哼。赤脚大仙晃着蒲扇站出来,道袍沾着晨露:“陛下,臣以为,梁山的‘反’,不是打打杀杀能平的。他们占山为王,杀贪官、救百姓,百姓们喊他们‘英雄’。若强行镇压,怕是要失了民心。”
“民心?”玉帝猛地站起,龙案上的玉圭“当啷”落地,“朕是天子,是三界之主!民心?哼,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朕一声令下,十万天兵围剿,哪个百姓敢说半个‘不’字?如今这些草寇,不过是仗着妖法猖獗!”
“陛下!”赤脚大仙的蒲扇“啪”地展开,“当年孙悟空闹天宫,是因您轻慢了他;如今梁山反,是因您苛待了百姓。您看这朝堂——”他指向阶下,“哪位神仙不是战战兢兢?哪位仙官不是噤若寒蝉?您要的‘威严’,怕是要把天庭变成一座空殿了!”
“放肆!”玉帝的指尖凝聚起雷光,“赤脚,你敢教训朕?”
“臣不敢。”赤脚大仙却梗着脖子,“臣只是想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您若把神仙当狗使,把百姓当草踩,这凌霄殿的龙椅,坐得再稳,终有一日会塌。”
殿内的空气骤然凝固。太白金星吓得额头冒汗,悄悄拽了拽赤脚大仙的衣袖;托塔李天王握紧了腰间的宝剑,目光在玉帝和赤脚大仙之间游移;哪吒三太子攥着火尖枪,嘴角扯出个冷笑——他早看玉帝不顺眼了,只是碍于身份不敢说。
“来人!”玉帝的雷光在掌心噼啪作响,“把赤脚大仙拖下去,打入天牢!贬他去凡间,做三百年的乞丐!”
“陛下!”赤脚大仙不躲不闪,“臣愿受罚,但求陛下三思!”
“拖!”玉帝大喝一声。
两个天兵冲上来,架起赤脚大仙的胳膊。他的道袍被扯得七零八落,蒲扇掉在地上,扇骨上还沾着晨露。他望着玉帝,突然笑了:“陛下,您可知,三百年前,您还是个凡人时,也做过乞丐?”
玉帝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想起自己在人间的苦日子,想起被财主欺负、被官兵追打的模样。可他很快就恢复了威严:“住口!你敢提朕的过往?”
“臣不敢。”赤脚大仙被拖出殿门,声音却穿透了殿门,“您忘了,当年您跪在破庙里,求神仙救命时,说的话吗?‘若有一天我成了神仙,定要让天下人都不再受苦’……”
殿外的仙鹤突然惊飞,叫声刺耳。玉帝望着赤脚大仙被拖走的方向,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他听见阶下传来窃窃私语——
“赤脚大仙说得对……”
“我昨日见东海龙王,他也说梁山的‘替天行道’,是替百姓出头……”
“那天庭的‘天条’,是不是该改改了?”
玉帝的瞳孔骤缩。他突然想起,三百年前,自己还是个凡人时,最恨的就是“天条”——它压得百姓喘不过气,让神仙高高在上。可如今,他自己成了“天条”的执行者,成了百姓口中的“暴君”。
“陛下。”太白金星跪前一步,声音发颤,“赤脚大仙虽狂,但……但他说的,是民心。”
“民心?”玉帝冷笑,“朕要的是‘天威’!”
“陛下。”托塔李天王突然开口,“臣以为,赤脚大仙虽该罚,但若杀了……”他顿了顿,“恐伤了神仙的心。”
“你?”玉帝盯着他,“你也想劝朕?”
“臣不敢。”李天王低头,“只是……梁山的反,若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成燎原之势。不如……”他抬起头,“不如招安?”
“招安?”玉帝的雷光更盛,“当年招安了悟空,他反;招安了宋江,他反;如今招安梁山,他们难道就不反了?”
“陛下。”太白金星小声道,“梁山的宋江,最重‘忠义’。若陛下肯赦他们的罪,给他们个出路……”
“闭嘴!”玉帝一脚踢翻龙案,“朕的天庭,不需要‘忠义’,需要的是‘服从’!”
殿内的神仙们都低下了头。他们望着玉帝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这位曾经最仁慈的天子,如今已变成了一个暴君。他杀了反对他的神仙,贬了直言进谏的赤脚大仙,甚至连自己的过往都不敢提。
“陛下。”赤脚大仙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几分凄凉,“您可知,今日您贬了我,明日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赤脚大仙。终有一日,这凌霄殿里,再没有敢说真话的神仙。”
玉帝的指尖颤抖着。他望着空荡荡的殿门,突然想起,三百年前,自己在破庙里,曾对着月亮许愿:“若有朝一日,我能站在九霄之上,定要让天下人都不再受苦。”可如今,他站在了九霄之上,却让天下人都受了苦。
“来人。”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把赤脚大仙放了。”
阶下的神仙们都抬起头。赤脚大仙正被两个天兵架着,听见这话,突然笑了:“陛下,您终于想通了?”
“朕没想通。”玉帝摇了摇头,“只是……朕怕了。”他望着阶下的神仙,“怕你们都像赤脚大仙一样,敢骂朕,敢违朕的命。”
“陛下。”太白金星跪前一步,“臣等不敢。”
“不敢?”玉帝冷笑,“你们敢的。只是,你们不敢说。”
殿内的沉默,比雷声更响。
而在梁山的忠义堂里,李师师正将赤脚大仙的话讲给宋江听。她的眼眶泛红:“玉帝贬了赤脚大仙,说他‘妖言惑众’。可赤脚大仙说得对,这天下,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宋江摸了摸腰间的酒葫芦,目光扫过堂下的兄弟:“兄弟们,你们听见了吗?天庭要变了。”
“变了?”李逵抡起双斧,“变好还是变坏?”
“变坏。”公孙胜的拂尘轻扫,“玉帝若失了民心,天庭的根基便动了。”
“那咱们?”武松将七星宝刀插在桌上,“趁他们内乱,杀上天庭?”
“不。”宋江摇了摇头,“咱们要等。”他望着窗外的晚霞,“等玉帝自己垮了,等天庭自己乱了。到时候……”他的目光扫过堂上的“替天行道”锦旗,“咱们再进去,收拾残局。”
山风卷着晚霞吹来,吹得忠义堂的锦旗猎猎作响。旗角的血渍在夕阳下泛着暗红,却终究遮不住旗面上那四个大字——
那是唐僧用命写的,是梁山用魂铸的,是三界用血燃的。
而远方,天庭的凌霄殿里,玉帝望着阶下的神仙,突然笑了。他笑自己,笑天庭,笑这三百年的统治。
“来人。”他轻声道,“摆宴。今日,朕要与诸位爱卿,共饮一杯。”
可他的笑声里,带着几分凄凉。他知道,今日这一宴,或许是天庭最后的盛宴了。
因为,从赤脚大仙被贬的那一刻起,天庭的分裂,便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