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林噙霜落水
沈砚之的船刚驶出汴京码头,盛府后院的荷花池就溅起了惊人的水花。
那日午后无风,廊下的紫藤花都垂着不动,林噙霜扶着廊柱咳了两声,鬓边的珠花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王氏站在对面,手里攥着帕子,指节泛白:“你当我不知道?那箱燕窝是你让长枫偷着送回林府的吧?盛家的东西,轮得到你贴补外家?”
林噙霜微微屈膝,姿态依旧柔婉,语气却带着几分讥诮:“姐姐说笑了,不过是些寻常补品,怎比得上姐姐给王家侄子的那副玉如意金贵?”
“你!”王氏被戳中痛处,脸色涨红,扬手就要打。旁边的婆子眼疾手快,假意上前劝架,胳膊肘却猛地往林噙霜腰后一撞——那力道又狠又准,正推在她站立不稳的重心上。
“啊!”林噙霜惊呼一声,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越过栏杆,“扑通”一声栽进荷花池。碧绿的荷叶被撞得翻折,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王氏的裙摆,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作镇定地喊:“还愣着干什么?快救人啊!她自己脚滑掉下去的!”
墨兰赶到时,林噙霜刚被家丁捞上来,湿淋淋地躺在回廊上,嘴唇冻得发紫,胸口微弱起伏。她扑过去握住母亲冰凉的手,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娘!娘你醒醒!”
大夫诊脉后摇头叹息:“夫人受了惊吓,又浸了寒水,怕是要高烧不退。这几日若退不了烧……”
墨兰死死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她守在床边,替林噙霜换湿透的帕子,喂药时看着母亲干裂的嘴唇,心里又急又恨——她分明看到王氏站在廊下冷笑,那眼神绝不是“意外”该有的表情。
而此时,汴京城外的运河上,沈砚之正对着一份卷宗出神。船家忽然送来一封快信,是相熟的捕头写的:“盛府后院落水,似有蹊跷,墨兰姑娘急哭了。”
他指尖一顿,卷宗上的字顿时模糊起来。片刻后,他对随从道:“掉头,回汴京。”
“大人,扬州的案子……”
“先放放。”沈砚之的声音不容置疑,“备一匹快马,我先回去,你们随后跟上。”
三日后,盛府书房。盛紘看着眼前的证词和一张纸,脸色铁青。证词是个小丫鬟写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把当日的情景写得清清楚楚——“王夫人让张婆子‘教训教训’林姨娘,婆子就往林姨娘腰上推了一把……”旁边的纸是沈砚之让人查的气象记录,那日午后“无风,廊下花叶静立”,绝无“脚滑”的可能。
沈砚之站在一旁,语气平静:“我本不该插手盛府家事,只是墨兰姑娘守在床边三日未合眼,人都快熬垮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林夫人待我有恩,当年我求学时,她曾偷偷塞过我银两。”
盛紘的手指在证词上敲得“笃笃”响。他不是傻子,王氏素来跋扈,林噙霜又惯会示弱,只是没想到王氏竟狠到敢在府里动手。他想起墨兰红肿的眼睛,想起林噙霜烧得迷迷糊糊时还喊着“兰儿别怕”,终是一拍桌子:“王氏!仗着娘家势大就敢在盛府行凶?禁足三月,抄写《女诫》百遍!张婆子杖责四十,发卖到庄子上!”
消息传到林噙霜的院子时,她刚退了点烧。墨兰喜极而泣,趴在床边说:“娘,爹罚了王氏!是沈大哥……沈大哥送来的证据!”
林噙霜缓缓睁开眼,眼神还有些昏沉,却轻轻笑了。她抬手抚摸着墨兰的头发,声音沙哑:“那孩子,是个有心的。”
她没说破的是,当年塞给沈砚之的银两,本是想拉拢个日后可用的寒门学子,却没想到,这滴水之恩,竟被他记了这么久,还在最关键的时候,护了她们母女一回。
窗外的荷花池波光粼粼,荷叶上的水珠滚落,像极了那日溅起的水花。只是这一次,公道虽迟,总算来了。墨兰看着母亲渐渐舒展的眉头,心里暗暗记下这份情——沈砚之,你这份心意,我记下了。
而此时,汴京城外,沈砚之的船再次起航。他站在船头,望着渐渐远去的城楼,手里捏着林噙霜当年送他的那方旧帕,帕子上绣着的兰草虽已褪色,却依旧清晰。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是……他想起墨兰哭红的眼睛,嘴角不自觉地柔和了些。
下一次见面,该好好劝劝她,别总把自己逼得那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