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厂的篝火噼啪作响,映得三十多张脸忽明忽暗。我站在人群中央,将账本摊开在临时搭起的木桌上,十七个名字在火光下清晰可见,每念出一个,就有人攥紧拳头,发出压抑的低吼。
“李嵩、张彪、王奎……”我指着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声音在夜风中传开,“矿场总管李嵩,三年前亲手打死齐叔(清禾父亲),账本上记着他私吞火药、贩卖军械的明细,光去年冬天就有五十担火药流向官府暗探营。”
腰间的“齐”字短刀随着动作轻晃,刀柄的刻痕硌着掌心。站在我身旁的老矿工赵伯——也就是窑厂的领头人,突然拍响桌子:“大小姐说得对!这姓李的当年放狗咬死我儿子时,也是这么笑着数银子的!”他掀开袖口,露出手臂上狰狞的疤痕,“这是狼头暗探的狗咬的,和名单上排第三的王奎脱不了干系!”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有人掏出藏在怀里的断箭,说是哥哥死在矿道里时紧握的遗物;有人举起缺了口的锄头,上面还沾着当年反抗时的血渍。这些人都是当年矿场“清理”案的幸存者,或是死难者的亲属,他们和我、和亲和一样,心里都燃着一把复仇的火。
“可李嵩住在总管府,身边有二十个狼头暗探守着,怎么动?”有人低声问,声音里带着犹豫。
我从怀里掏出亲和画的矿场地图,指尖点向总管府后院的位置:“亲和说,总管府的地基是齐叔监造的,后院假山下面有个废弃的排水道,直通府内书房——那里是李嵩藏账目的地方,也是他每晚独自对账的时辰。”我又举起那半块狼头刺青,“这刺青是暗探的身份凭证,亲和说能混过府外的岗哨。”
赵伯突然站起身,从墙角拖出一个麻袋,解开时露出里面的兵器——十几把磨亮的砍刀、三副弓箭,还有两捆缠着引线的火药。“这些是我们偷偷藏的家伙,”他拿起一把刀塞到我手里,“大小姐,你说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你爹当年说过,矿工的命不是草,是能燎原的火!”
刀身冰凉,却让我想起清禾在矿道里决绝的背影。我握紧刀柄,将刀指向火光尽头的城镇方向:“今晚三更,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赵伯带十人,从排水道潜入书房,取李嵩私藏的军械账册作为铁证;另一路由我带队,守在府外巷口,等暗探被引出来,就用火药炸断他们的退路!”
“好!”人群里爆发出齐声的应和,篝火被风吹得更旺,映得每个人的眼睛都亮得惊人。这些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矿工、匠人,此刻脸上写满了同仇敌忾的热血,他们的仇恨或许不如我刻骨,却同样沉重,同样需要一个了断。
出发前,赵伯递给我一个布包,里面是件矿工穿的粗布外衣。“换上这个,方便行动。”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老齐在天有灵,看到他闺女护着的人,正带着大家讨公道,一定能瞑目。”
我换上外衣时,摸到怀里的玉佩,两块拼接的玉佩“苏”“一”在掌心发烫。远处的城镇已经亮起灯火,总管府的方向隐在夜色里,像一头蛰伏的恶兽。可我不再害怕,因为身后有三十多个握紧兵器的身影,有亲和用命换来的线索,有无数个等待真相的灵魂。
三更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时,我们已经摸到了总管府的后墙。赵伯带着人钻进排水道的入口,我则握紧短刀蹲在巷口的阴影里,看着暗探的岗哨在府门前晃悠。风吹过巷口,带来火药的微腥,像极了矿场里即将引爆的信号。
“点火。”我对身旁的少年低声说,他是当年被亲和哥哥救下的矿工儿子,手里攥着火折子,眼里没有丝毫怯意。
引线“滋滋”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当火光冲天而起,暗探的惊叫声刺破夜空时,我握紧刀柄冲了出去。刀光在月色下划出冷冽的弧线,像亲和颈后燃烧的胎记,像我爹账本上的红圈,像所有被碾碎的生命在这一刻竖起的锋芒。
这一夜,后山的篝火未灭,城镇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我们或许没有官府的权势,没有暗探的凶残,但我们有彼此的肩膀,有不灭的仇恨,有一定要让真相大白的决心。复仇的路从来热血,因为每一步都踩着不屈的魂,每一刀都劈向罪恶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