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五年的春末夏初，江南大地万物勃发，充满了生机。应天府秦王府内，那座最高的“观星阁”上，蔡攸独自凭栏远眺。夕阳的余晖将整个应天城染成一片金红，鳞次栉比的屋宇，蜿蜒如带的秦淮河，远处操练场上传来的隐约操练声，以及城内升起的袅袅炊烟，共同构成了一幅繁华而充满力量的画卷。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持续整日的高层会议。此刻，阁楼内只剩下他一人，微风拂过，带来初夏草木的清新气息，也让他沸腾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是时候，对过去一年多的风云激荡，做一次彻底的梳理，也为未来，描绘清晰的蓝图。
过去的一年多，从靖康三年底的“惊蛰”定策，到靖康四年的蛰伏蓄力与主动出击，再到如今靖康五年的初夏，时间不长，却仿佛经历了漫长的涅盘。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去年寒冬，就是在这座王府之内，他召集张浚、秦桧、吴用及江南八大巨贾，力排众议，定下“富民强兵”、“发展工商”的国策。那时，新朝初立，内外交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而如今……
“王爷，张相、秦相在外求见，呈上工部与将作监的联名奏报。” 内侍轻声禀报，打断了蔡攸的思绪。
“宣。”蔡攸转身，坐回铺着白虎皮的宽大座椅上。
张浚和秦桧快步走入，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张浚手中捧着一份厚厚的奏章，声音洪亮：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工部与将作监急报，依王爷所赐神图，各项利器工坊，已取得突破性进展！”
“哦？细细道来！”蔡攸精神一振。
“首先是农政之本！”张浚展开奏章，“王爷所绘的‘高转筒车’、‘龙骨水车’，已于江宁、苏湖等地水源充沛处批量建造试用成功！此物真乃天工巧夺，可将低处之水轻易提至高处，灌溉以往望天收之高地、坡地，效率十倍于人力挑水！去岁冬春少雨，然装备此水车之田亩，秧苗青翠，长势喜人！老农皆言，此乃‘王爷车’，活人无数！今夏若得丰收，江南粮秣将大增，仓廪充实指日可待！”
“好！”蔡攸抚掌称赞。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水车的成功，意味着粮食这一战略基础的稳固，其意义不亚于一场大胜仗。
“其次是军国之器！”张浚语气更加激动，“叠叠炮经过工匠日夜攻关，已解决连环点火与膛体加固之难题，试射成功！虽射程略逊于大型投石机，然其瞬息间可连发十数枚火雷，覆盖百步之距，声若惊雷，烈焰焚天，威力骇人！若用于守城或近距离野战，堪称绞肉之器！”
“神臂弩之改良亦获成功！采用新式复合弓胎与绞盘上弦，弩臂更短，力道却增三成，破甲能力大增！精锐士卒亦可操作，实乃克制虏骑之利刃！”
“还有……”张浚深吸一口气，“工匠根据王爷一幅名为‘诸葛连弩’的草图，反复试验，竟真的复原并改进了此失传利器！虽不能如传说中连发数十矢，然一次装填十矢，扳动机关可速射而出，三十步内，密集如雨，用于近战、埋伏、尤其林间水网地带，效果奇佳！”
秦桧适时补充道：“王爷，此三样利器，虽耗费巨万，然一旦量产装备我军，我军战力将发生质变！虏骑若再想靠铁浮屠冲锋陷阵，必遭迎头痛击！水师若装备小型叠叠炮于舰首，接舷战时亦可发挥巨大威力！”
“好！太好了！”蔡攸霍然起身，眼中精光爆射。水车解决粮食，新式军械提升战力，这都是实实在在的根基！“传令！重赏有功工匠，其家眷免徭役，子弟可入官学！工坊全力开工，优先装备韩世忠、刘琦部水师及岳飞、吴阶等部精锐！”
“臣遵旨！”张浚、秦桧躬身领命，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喜色。他们亲眼见证，蔡攸拿出的那些看似不可思议的图纸，正一件件变为现实，深刻地改变着这个国家的面貌。
待张浚、秦桧退下后，蔡攸再次走到栏边，心中的波澜更加汹涌。技术只是骨架，还需要血肉来填充。他想起了西北之行。
西夏，这个曾经的隐患，已被他彻底握在掌中。阿尔罕在绝对武力的震慑和血脉的羁绊下，已成了惊弓之鸟，唯有紧紧依附。萧干、李良辅等将领见识了假山化粉的恐怖，又得了蔡攸通过李峰暗线许诺的好处，已然归心。而阿伊努尔和耶律南仙的怀孕，更是将西夏王室未来的法统与蔡攸的血脉捆绑在一起，这种控制，深入骨髓。西北边陲，暂时已固若金汤。
更重要的是，他成功地将韩世忠、吴阶、吴麟等西北骁将及其部分精锐带回了江南。这不仅增强了江南的军事实力，更是一种强大的象征：南北隔阂正在打破，资源正在他手中完成整合。韩世忠已投身水师建设，与刘琦相得益彰；吴阶兄弟则开始整训江南各州兵马，将西北的严谨作风带入南方军旅。
内部整合亦卓有成效。通过那场盛大而别具用意的集体婚礼，他将核心将领的利益、情感与忠诚，用最传统也最牢固的方式，与自身紧密相连。那些出自秦王府的妾室，既是恩赏，也是纽带，确保着这支队伍的向心力。而梁红玉、扈三娘、折浣香等女将统领的、正在扩编的“胭脂卫”，不仅守护内苑安全，更是一支不容小觑的潜在力量，也给了那些有能力的女眷施展才华的舞台。
经济上，“富民贷”虽刚起步，却已激活了底层经济的活力。江南的商业巨贾们，在蔡攸描绘的宏伟蓝图和潜在巨利驱动下，资金正源源不断地投入工坊、船厂和基础建设。一种不同于以往纯粹土地掠夺的、以工商和技术驱动的新经济模式，已显雏形。三江商社这个怪胎，正逐渐成长为掌控国家经济命脉的庞然大物。
军事、政治、经济、技术、外交……全方位的经略，已然铺开，并且深深地扎下了根。蔡攸意识到，新朝已经悄然度过了最初摇摇欲坠的“生存”阶段，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发展”阶段。从被动防御的金军威胁，到主动经营江南、经略西北、强化自身，战略主动权，正在一点点地向自己手中转移。
当然，挑战依然巨大。金国这个庞然大物，依旧盘踞北方，实力雄厚。内部的整合仍需时日，新政的推行难免会有阻力，势力的扩张必然引来更多的忌惮与反扑。
但此刻，蔡攸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与力量。他不再是那个仓促继位、内外交困的摄政王，而是一个手握雄兵、坐拥沃土、麾下人才济济、内部铁板一块的强势霸主。他成功地将商业资本纳入了国家战略，稳定了西北边疆，强化了军备，凝聚了核心团队。根基已然深植，枝叶必将参天。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天际最后一抹亮色被墨蓝的夜幕取代。应天城内，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如同繁星洒落人间。蔡攸的目光，越过这璀璨的灯火，越过蜿蜒的长江，坚定地投向那漆黑一片的北方。
那里，是故都汴京，是沦陷的中原，是强大的仇敌，也是他注定要踏上的征途。
“积势已足……”蔡攸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自信的弧度，“接下来，该轮到我们，由‘守’转‘攻’了。”
他缓缓抬起手，虚握成拳，仿佛要将整个北方山河握于掌中。
“金虏，且让你再猖獗些时日。待我水师成军，新械列装，粮草充盈，内部铁板一块之时，便是你这滔天洪水，倒灌逆流之始！”
“北伐，中原……不远了。”
夜色彻底笼罩了大地，但观星阁上，蔡攸的身影如同山岳般屹立，眼中燃烧的野望之火，比星辰更加明亮。一个新的时代，即将在这位铁血霸主的谋划下，拉开波澜壮阔的序幕。靖康五年的这个夜晚，是一个终点，更是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