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康二年的春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迟一些。关中平原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凛冽的北风依旧刺骨，但长安城西连绵数十里的西军大营中，却已然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战争的阴云并未远离，秦国公、陕西路宣抚使蔡攸深知，去年冬季击退西夏、安抚吐蕃的胜利，不过是暂时止血。真正的生死考验，来自北方那个正在舔舐伤口、酝酿着更大风暴的金国。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紧迫的资源。他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将这支历经重创、成分复杂、士气有待恢复的西军，锤炼成一柄足以应对未来国战的利剑。
宣抚使司节堂内，气氛庄严肃穆。巨大的西北沙盘旁，西军所有都指挥使以上的将领齐聚一堂，鸦雀无声。蔡攸一身戎装，卓立堂前，目光如炬，扫过每一张或熟悉或新晋的面孔。这其中，有汴京血战后幸存的老将，有从他处调拨或新近投效的军官，更有不少在之前对夏、对蕃作战中冒死拼杀、崭露头角的基层勇士。
“诸位！”蔡攸的声音打破沉寂，铿锵有力，“去岁汴京之围，我军将士浴血奋战，伤亡惨重，种师道、姚古、刘法、折可求等国之柱石相继殉国，此乃国家巨痛，亦是我西军巨创！然，胡虏亡我之心不死，金国新主即将位，为立威天下，最迟明岁，必倾国来犯！届时，我西北便是首当其冲！”
他停顿片刻，让沉重的压力感笼罩每个人，继而语气转为决绝：“故，今日之西军，非重整不可！非强化不可！以往论资排辈、门户之见，皆需摒弃！本帅在此立下规矩：自今日起，西军之中，唯才是举，唯功是赏！能者上，平者让，庸者下！怯战者斩，违令者诛！”
随即，他宣布了一系列令人心惊又振奋的人事任命，彻底打破了原有的权力格局：
定海神针： 擢升耶律大石为西军都统制、大将军，总揽全军练兵、作战指挥全权。此任命一出，满堂皆惊。耶律大石虽能力出众，但毕竟是辽国旧臣，资历尚浅。蔡攸力排众议，直言：“用人之际，岂可拘泥于出身？耶律将军熟稔骑战，深谙虏情，韬略过人，正是担当此任的不二人选！” 此举彰显了蔡攸不拘一格的用人魄力，也彻底将军事指挥权交给了最专业的人。
锋锐主将： 任命史文恭、杨志、秦明、鲁智深、索超、韩世忠六人为各军主将，分领前、后、左、右、中、奇（游击）六军，授将军衔。此六人皆以勇猛善战着称，各有所长，构成了西军进攻的锋利矛头。
新生力量： 破格提拔一大批在近期战斗中表现出色或素有潜力的中青年将领：刘琦、王炳、吴阶、吴璘、姚平仲、杨再兴、高崇、折彦文、刘唐等，担任各军副将、统制官、都虞候等关键职位，为军队注入新鲜血液和蓬勃朝气。
特殊人才： 充分发挥戴宗（神行太保）负责军情传递与侦察，石秀（拼命三郎）、杨雄负责军中纪律纠察与内部安全。人尽其才，各司其职。
这套全新的指挥体系，以耶律大石为核心，以六大猛将为骨干，以新生代将领为羽翼，辅以专业特种人才，结构清晰，权责分明，充满了锐意进取的气息。它向全军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一个只认能力、不认资历的时代。
人事调整甫定，一场席卷全军的“大比武”便在春寒料峭中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蔡攸深知，任命只是开始，真正的权威和士气，需要在公平的竞争中树立。
比武场设在校军场，项目极其务实且残酷：
个人武艺： 弓马（骑射、驰射）、刀枪（步战格杀、破甲）、力量（开硬弓、举石锁）。
小队战术： 五人、十人小组的突袭、防守、协同作战。
阵法协同： 百人队、千人队的阵型变换、冲锋、撤退演练。
蔡攸亲自主持，耶律大石具体调度，各军主将担任裁判。场面壮观，气氛热烈而紧张。士卒们为了前程和荣誉，个个卯足了劲，奋力拼杀。校场上，箭矢呼啸，刀枪碰撞，战马嘶鸣，呐喊震天。
优胜者获得的奖励足以让人疯狂：直接擢升官职（如从士卒升为十将、都头），赏赐金银绢帛，甚至其家眷也能得到“抚恤安民司”的额外照顾。而表现庸碌、怯战者，则当场被鞭笞、降职，甚至革除军籍，毫不留情。
这场大比武，如同一场巨大的筛子，将真正有能耐的勇士筛选出来，委以重任。许多出身寒微但勇力过人的士卒得以脱颖而出，而一些倚老卖老、滥竽充数的军官则被无情淘汰。全军上下，为之震动，练兵热情空前高涨。“要想出头，全靠本事”的观念，深入人心。
在常规的弓马刀枪训练之外，蔡攸还引入了一项让全军感到新奇而又实用的训练内容——通背拳。
他选择了一个晴朗的日子，在校场高台之上，亲自演示。但见他沉肩坠肘，放长击远，双臂舞动如鞭，发力脆快，声随拳出，“啪啪”作响，动作刚柔相济，朴实无华，却透着一股凌厉的实战气息。演示完毕，他环视台下无数双好奇的眼睛，朗声道：
“此拳法，名为‘通背’，非为花哨好看，专为近身搏杀！练其筋骨，强其体魄，熟其发力，临阵对敌，可多一分保命杀敌的本钱！自今日起，此拳法列为各营基础操练科目，由耶律大将军督导，各营将官需率先熟练掌握，而后教授士卒！每月考核，成绩记入升迁依据！”
由耶律大石亲自负责，挑选灵巧的军官先学先练，然后分派到各营，层层推广。很快，每日清晨，西军各大营中，除了传统的号鼓和操练声，又增添了成千上万士卒练习通背拳的呼喝声和拳风破空声。这套简单易学又极具实战价值的拳法，不仅有效增强了士兵的体能和近战格斗能力，更在潜移默化中，加深了军队对蔡攸个人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这是“秦国公亲传”的技艺，是蔡家军的独特标记。
整个整军练兵过程，都笼罩在一种“时间不多了”的巨大紧迫感之下。蔡攸在各种场合，反复向各级将领强调这一点。
他通过吴用 萧让等人建立的情报网络，密切关注着金国上京的动向。消息不断传来：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去世后，其弟完颜吴乞买（太宗）即位，内部权力斗争渐趋平息，新任皇帝为巩固权威，已开始酝酿新一轮的南侵。最迟明年（靖康三年）秋高马肥之时，大规模的进攻极有可能到来。
“诸位！”蔡攸在一次次军议上敲打着地图，“留给我们的时间，最多只有一年！一年之内，必须让西军脱胎换骨！粮秣、军械、城防、训练，每一项都关乎生死！若有懈怠，届时城破军覆，你我皆成虏廷阶下之囚，有何面目见关中父老？有何面目见九泉之下为国捐躯的种、姚、刘、折诸公？”
在他的强力推动和耶律大石的严格督导下，西军的整训工作以惊人的效率展开。白日里，校场杀声震天；夜晚，营帐内灯火通明，学习旗号、阵图、文化（蔡攸要求军官必须识字）。工匠营日夜赶制箭矢、修复铠甲；后勤系统全力筹措粮草。一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紧张气氛，弥漫在整个西北军营。
当靖康二年的夏日来临，炽热的阳光灼烤着关中大地时，西军大营已然面貌一新。士卒们肤色黝黑，体格健壮，眼神中少了以往的迷茫和颓丧，多了几分锐气和纪律性。新的旗帜在营门上飘扬，新的将领在阵前指挥，新的训练方法融入日常，一股蓬勃的、压抑着战意的力量，正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积聚、壮大。蔡攸站在长安城头，远眺着操练的军队，心中清楚，真正的考验尚未到来，但他已竭尽所能，为即将到来的风暴，铸就着最坚实的盾与最锋利的矛。秣马厉兵，只待烽烟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