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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嘴滩的黎明,死寂如坟场。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晨雾,如同巨大的裹尸布,沉甸甸地覆盖着整片浩瀚的芦苇荡。水汽凝结在冰冷的铁甲上,凝成冰冷的水珠,顺着甲叶的缝隙滑落,滴在潮湿的滩涂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如同催命的更漏。睢州都监段鹏举,一身金漆鱼鳞甲,在雾中闪烁着幽冷的光,如同移动的墓碑。他端坐于高大战马之上,马鼻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三千铁骑,人衔枚,马裹蹄,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缓缓碾过浅滩,踏入那片无边无际、如同鬼影般摇曳的芦苇深处。甲叶摩擦的“沙沙”声,混合着马蹄踏入泥泞的“噗嗤”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声响。

“忠字营!前进!”段鹏举的声音低沉嘶哑,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如同野兽般的亢奋。他手中那柄金背大砍刀,刀柄缠着浸透汗渍与血污的鲨鱼皮,刀背镶嵌的七颗铜钉在雾中反射着幽光。他身后,一面巨大的猩红旗帜在湿冷的空气中低垂,旗面上一个斗大的、以金线绣成的“忠”字,在浓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巨大而诡异的烙印。这面旗,去年在沧州城外的三个村庄上空飘扬时,曾见证过三百七十八条无辜生命的终结。

突然!

“呜——呜——呜——!”

凄厉如鬼哭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芦苇荡深处炸响!如同无数冤魂的尖啸,瞬间撕裂了死寂的晨雾!

“轰——!”

仿佛地火喷涌!鸭嘴滩的平静水面被瞬间撕裂!三百艘形态诡异、船身涂满漆黑火油的快船,如同从地狱深渊冲出的复仇火魔,从芦苇荡的各个岔口、水道中狂飙而出!船头尖锐如矛,船身狭长如梭,船帆早已降下,取而代之的是船头、船舷、甚至桅杆上熊熊燃烧的烈焰!那火焰并非寻常的赤红,而是混合了硫磺、硝石与某种腥臭油脂的幽绿色妖火!火焰升腾起七尺多高,扭曲跳跃,发出“噼啪”的爆响,散发出刺鼻的、令人作呕的焦臭与硫磺气息!将浓雾染成一片翻滚的、妖异的惨绿!

船首!阮小二赤膊而立,古铜色的肌肤在妖火的映照下如同镀了一层青铜!他手中一杆丈八长的分水鱼叉,叉尖上挑着一个巨大的、浸透了火油的草把!草把被点燃,烈焰冲天!他双目赤红如血,须发戟张,如同怒目金刚,声如炸雷,裹挟着滔天的恨意,狠狠砸向段鹏举的耳膜:

“段鹏举——!睁开你的狗眼!还认得沧州城外!那三百七十八条冤魂的血债么——?!”

“呼——!”

随着他惊天动地的怒吼!首当其冲的一艘火船,如同离弦的、燃烧的箭矢,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撞向段鹏举旗舰的船头!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木屑纷飞!火星四溅!巨大的冲击力让整艘旗舰剧烈摇晃!船头那面巨大的“忠”字旗,被飞溅的、粘稠的妖火瞬间点燃!金线在幽绿的火焰中扭曲、熔化,那个象征着屠戮与虚伪的“忠”字,在烈焰中疯狂挣扎、变形,最终化作一团扭曲的、焦黑的灰烬!如同段鹏举那早已腐烂的良知!

“儿郎们!杀——!”段鹏举目眦欲裂,金背大砍刀猛地劈开迎面扑来的火浪!刀刃带起的劲风将绿色的火焰暂时逼退,露出他狰狞扭曲的脸!“杀一贼!赏银十两!官升一级!给老子杀光这群水寇——!”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甲板上的士兵短暂慌乱后,眼中瞬间燃起贪婪的火焰,嘶吼着举起刀枪!

然而,就在这喊杀声震天的瞬间!

“咚!咚!咚!咚……!”

一阵沉闷而密集的、如同地狱丧钟般的凿击声,毫无征兆地从船底传来!声音由远及近,由疏到密!仿佛有无数只无形的巨手,正用铁锤疯狂地敲打着船体的龙骨!整艘巨舰开始剧烈地、如同筛糠般颤抖起来!

“不好!水鬼!水下有水鬼!”有经验的老兵发出绝望的嘶嚎!

“噗通!噗通!噗通……!”

数十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如同跃出水面的食人鱼,猛地从浑浊的水下窜出!正是梁山水鬼!他们浑身涂抹着漆黑的淤泥,只露出一双双在幽绿火光下闪烁着冰冷杀意的眼睛!手中紧握着特制的分水峨眉刺!刺身狭长弯曲,刃口闪烁着幽蓝的淬毒寒光!

他们的目标,并非船上士兵!而是——马腿!

“嘶律律——!”

凄厉绝望的马嘶声瞬间响彻河面!战马惊恐地人立而起!碗口粗、包裹着铁甲的马腿,在锋利的分水刺面前,如同脆弱的芦苇!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混合着马匹特有的腥臊气!被毒液侵蚀的伤口瞬间发黑肿胀,剧痛让这些训练有素的战马彻底疯狂!它们嘶鸣着,在狭窄拥挤的甲板上疯狂冲撞、践踏!将背上的骑兵狠狠甩飞!前排数十匹惊马,更是直接撞破船舷护栏,带着背上的骑士,哀嚎着栽入下方翻滚着幽绿火焰的死亡水域!火焰瞬间吞噬了马匹和骑士!更可怕的是,水面之下,早已布满了挂满倒刺的、浸透桐油的渔网!落水者如同坠入蛛网的飞蛾,越是挣扎,倒刺刺入越深,桐油粘附越紧!最终在烈焰与剧痛中化作焦炭!

“放箭!放箭!保护都监!”段鹏举的亲兵队长声嘶力竭地嘶吼!残余的藤牌手慌忙举起盾牌,试图组成防线!

然而!

“嗤嗤嗤嗤——!”

箭矢破空的锐响,并非来自前方的火船!而是来自……背后!来自那片他们刚刚踏入、此刻却如同鬼魅的芦苇荡深处!

张横的弩手如同幽灵般从芦苇丛中现身!他们手中的神臂弩早已上弦!弩箭的箭簇,并非寻常铁镞,而是涂抹着一种产自岭南、见血封喉的“七步蛇”剧毒!箭身漆黑,如同死神的獠牙!

箭雨如蝗!带着刺耳的尖啸,从段鹏举军的背后倾泻而下!藤牌能挡住正面,却挡不住来自死角的索命箭矢!

“噗!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闷响不绝于耳!中箭者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脸上便瞬间笼罩上一层死灰!身体如同被抽去骨头的烂泥,软软栽倒!七步!真的只需七步!剧毒便已攻心!尸体倒地的瞬间,口鼻中已渗出粘稠的黑血!

“保护都监!”亲兵队长目眦欲裂,挥舞长刀拼命格挡!段鹏举更是将金背大砍刀舞得密不透风!“铛!铛!铛!”三支致命的毒箭被他险之又险地劈落!

“咻——!”

第四支毒箭!角度刁钻如同毒蛇!竟从两名盾牌手倒下的缝隙中钻入!带着死亡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段鹏举的胸膛!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锐响!坚固的护心镜竟如同纸糊般被洞穿!箭簇深深没入段鹏举的左胸!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险些栽下马来!

“呃啊——!”段鹏举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胸前那支兀自颤抖的箭杆!箭尾处,赫然缠绕着一截染血的布条!布条在风中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正是他去年写给蔡攸,密告沧州知府“勾结梁山”、请求“便宜行事”的密信副本!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狗官!拿命来——!”

一声如同九幽厉鬼般的咆哮!就在段鹏举心神剧震的刹那!他胯下那匹神骏的大宛马腹下水面,猛地炸开一团水花!阮小七如同怒海蛟龙,破水而出!手中那杆精钢鱼叉,带着积蓄已久的血海深仇,凝聚全身之力,如同毒龙出洞,狠狠刺入战马柔软的腹部!

“嘶律律——!!!”

战马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烈悲鸣!剧痛让它彻底疯狂!它猛地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疯狂踢腾!段鹏举猝不及防,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甩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进旗舰中央那间正在熊熊燃烧的指挥舱内!

“轰——!”

火星四溅!锦袍瞬间被妖异的绿火点燃!段鹏举如同一个燃烧的火人,在舱内疯狂翻滚、嘶嚎!他拼命撕扯着身上燃烧的铠甲、锦袍!滚烫的甲片烫焦了皮肉,发出“滋滋”的声响和焦糊的恶臭!

就在他撕开胸前最后一片燃烧的锦缎时!火光下,赫然露出他古铜色胸膛上,一个用诡异暗红色刺青纹就的巨大“忠”字!那刺青的颜料,据说是用沧州城外那些被他亲手屠杀的孤儿心头热血混合朱砂调制而成!此刻,幽绿的火焰正贪婪地舔舐着这个以无辜者鲜血铸就的“忠”字!刺青在烈焰中迅速焦黑、卷曲!发出“滋滋滋”如同油炸活物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一股混合着血腥、焦臭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怨毒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仿佛有无数冤魂在火焰中尖啸、诅咒!

黑松林·竹枪祭冤魂

黑松林深处,参天古木的枝叶遮天蔽日,将正午的阳光切割成破碎的光斑,投在铺满厚厚松针的地面上。光线昏暗,空气潮湿而阴冷,弥漫着松脂的清香与一种陈年腐叶的霉味。郑州都监陈翥,一身玄铁重甲,端坐于一匹通体漆黑的河曲骏马之上。他手持一杆丈八方天画戟,戟尖寒光流转,映着他鹰隼般锐利而警惕的眼神。身后,两千铁骑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马蹄包裹着厚布,踏在松软的腐殖层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都监大人,前方林密,恐有埋伏!”副将低声提醒,声音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

陈翥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埋伏?一群草寇,能奈我何?去年青州城外,那十万石赈灾粮,不也……”他话音未落,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快意。那批粮食,至今还堆在他私仓里发霉。

“陈翥——!”

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猛然在林间炸响!震得松针簌簌落下!秦明!如同怒目金刚,手持那柄碗口粗、布满狰狞狼牙倒刺的镔铁狼牙棒,从一株三人合抱的古松后转出!他须发戟张,双目赤红如火,狼牙棒尖淬着的幽蓝蛇毒,正缓缓凝聚成珠,滴落在脚下的松针上!发出“嗤嗤”的轻响!瞬间将一片松针腐蚀成焦黑!

“青州城外!那十万石救命的粮食!好吃么——?!”秦明的吼声带着滔天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翥的心头!

陈翥脸色骤变!方天画戟本能地向前疾刺!“铛!”一声脆响!精准地挑断了一根横亘在前的、近乎透明的绊马索!

然而!

“轰隆隆——!”

就在绊马索断裂的瞬间!陈翥前方十丈之内!原本坚实的地面如同被抽去了筋骨!猛地向下塌陷!露出下方密密麻麻、深达丈许的陷坑!坑底!赫然插满了数百根被削尖、打磨得如同匕首般锋利的翠竹枪!枪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幽蓝的寒光——那上面,涂抹着用战场腐尸脓血混合人粪熬制的剧毒!重者伤口溃烂流脓,三日之内必在极度痛苦中毙命!

“啊——!”

“我的马——!”

“救命——!”

前排的骑兵根本来不及反应!连人带马,如同下饺子般栽入恐怖的陷坑之中!凄厉绝望的惨嚎瞬间撕裂了林间的死寂!人马的重量让锋利的竹枪轻易洞穿铁甲、刺入躯体!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战马临死的悲鸣与士兵绝望的哀嚎交织在一起!陷坑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浓烈的血腥气与内脏的腥臊味冲天而起!惊得林中的乌鸦“呱呱”怪叫着冲天飞起!

陈翥惊得魂飞魄散!猛地勒紧缰绳!胯下战马人立而起!险之又险地停在陷坑边缘!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衬!

“呼啦——!”

一张巨大无比、由坚韧老藤编织而成、缀满无数寒光闪闪铁蒺藜的巨网,如同天罗地网,毫无征兆地从众人头顶的树冠中兜头罩下!网上,赫然悬挂着数十块简陋的木牌!木牌上用鲜血写着歪歪扭扭的名字——正是去年因赈灾粮被劫而活活饿死的青州灾民姓名!如同索命的符咒!

“放滚木——!”秦明的怒吼如同雷霆炸响!

“轰隆隆——!”

两侧陡峭的山坡上!数十根需两人合抱、表面钉满三寸长、淬毒铁钉的巨大滚木,如同挣脱束缚的洪荒巨兽,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隆隆地滚落下来!速度越来越快!声势惊天动地!所过之处,碗口粗的松树被拦腰撞断!枝叶纷飞!

“散开!快散开!”陈翥声嘶力竭地大吼!手中方天画戟舞成一团银光!“铛!铛!铛!”三根呼啸而至的滚木被他以千钧之力扫飞!木屑纷飞!

“嘭——!”

第四根滚木!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无可匹敌的巨力!狠狠撞在陈翥的头盔侧面!

“当啷——!”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坚固的头盔被撞得变形、飞脱!陈翥披头散发,眼前金星乱冒,口鼻溢血!他狼狈不堪地勒马后退,试图稳住身形!

“咔嚓!”

脚下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他低头一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后退的马蹄,正踏在一块半埋在腐叶中的青石碑上!石碑断裂!露出上面清晰的字迹——“郑州都监陈翥剿匪纪功碑”!落款日期,正是去年青州劫粮之后!碑文下方,还残留着几道早已干涸发黑、如同泪痕般的……粥渍!

鹰愁涧,名不虚传。两侧峭壁如刀劈斧削,高耸入云,遮天蔽日。谷底狭窄,怪石嶙峋,一条浑浊的涧水在乱石间呜咽流淌,散发出刺鼻的硫磺气息。光线昏暗,常年不见天日,寒气刺骨。陈州都监吴秉彝,一身锁子连环甲,手持一对碗口大小、链长丈余的镔铁流星锤,正小心翼翼地率领着他的步卒精锐,如同一条蜿蜒的毒蛇,在湿滑的涧底艰难前行。锤链拖在地上,发出“哗啦、哗啦”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山涧中回荡,格外刺耳。他生性残忍,以活埋俘虏闻名,此刻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都监,此处地势险恶,恐……”亲兵话音未落!

“轰——!轰——!轰——!”

山崩地裂般的巨响猛然从头顶炸开!仿佛天穹塌陷!两侧陡峭的崖壁之上,数十个巨大的、燃烧着惨绿色火焰的火球,如同坠落的陨石,带着毁灭一切的呼啸,狠狠砸向涧底拥挤的军阵!

那不是普通的火油!而是梁山秘制、混合了高纯度硫磺、硝石、猛火油以及某种腐蚀性极强的毒粉的——“地狱火”!粘稠如浆,色泽惨绿!沾身即燃!水泼不灭!沙土难掩!火焰温度极高,瞬间便能熔金化铁!

“啊——!火!火!”

“救我!快救我!”

“水!水在哪里?!”

惨叫声瞬间响彻山涧!被地狱火沾身的士兵,瞬间变成了疯狂舞动的火人!他们惨嚎着在地上翻滚、扑打!试图熄灭身上的烈焰!然而,这翻滚扑打,非但无济于事,反而将粘稠的“地狱火”涂抹得到处都是!引燃了更多的同伴!引燃了潮湿的苔藓!引燃了士兵身上的衣物、甲胄!整个涧底,瞬间化作一片惨绿色的火海!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恶臭、硫磺的刺鼻以及绝望的哀嚎!如同人间炼狱!

“吴秉彝——!”

一声如同九幽魔神般的咆哮,盖过了所有惨叫!浓烟翻滚中!李逵如同地狱归来的煞神,手持两柄门板般的镔铁板斧,劈开烈焰与浓烟,狂冲而至!他双目赤红如血,脸上、身上沾满了敌人的鲜血与碎肉,如同浴血的修罗!

“还我兄弟命来——!”李逵的吼声带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板斧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化作两道死亡的弧光!狠狠劈向吴秉彝仓促挥来的流星锤链!

“锵——!咔嚓——!”

火星四溅!精钢打造的锤链,在李逵狂暴无匹的巨力与板斧的锋刃下,应声而断!沉重的锤头如同断线的风筝,呼啸着飞入火海!

“噗通!”

吴秉彝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踉跄后退,一屁股跌坐在滚烫的碎石地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

“黑爷爷送你上路!”李逵狞笑着,一步踏前!巨大的板斧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吴秉彝的右膝盖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膝盖瞬间粉碎!鲜血混合着骨渣,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溅了李逵一脸!滚烫的鲜血在接触到地狱火的瞬间,“嗤”地一声,竟腾起一小股惨绿色的火苗!

“啊——!!!”吴秉彝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嚎!剧痛让他浑身痉挛!怀中一个用油布包裹的锦囊,在挣扎中掉落出来!锦囊散开!露出里面厚厚一叠盖着官府大印的——地契!正是他去年强取豪夺、逼死数十户佃农才弄到手的三千亩上等水田的凭证!

火星飞溅!一点惨绿色的地狱火,如同贪婪的毒蛇,瞬间舔舐上了那叠象征着贪婪与罪恶的地契!

“嗤——!”

火焰瞬间升腾!贪婪地吞噬着纸张!火光中,仿佛浮现出无数被他逼得家破人亡、悬梁自尽的佃农那绝望而怨毒的面孔!

吴秉彝惊恐地看着燃烧的地契,如同看着自己毕生追求的财富化为灰烬!他强忍着剧痛,拖着一条断腿,疯狂地向不远处呜咽流淌的涧水爬去!那是他最后的希望!

然而!当他挣扎着爬到水边,绝望地伸出手时!他惊恐地发现!浑浊的涧水表面,不知何时,竟漂浮着一层粘稠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油污!油污在火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嗖——!”

破空声尖锐刺耳!一枚鸽卵大小的鹅卵石,如同长了眼睛般,从浓烟中电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打在吴秉彝伸向水面的手腕上!

“咔嚓!”

腕骨粉碎!

“啊——!”吴秉彝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他绝望地抬头!只见涧水上游,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张清的身影在火光与浓烟中若隐若现!他手中,正掂量着另一枚石子!嘴角挂着冰冷的、如同死神般的微笑!

火势顺着水面的油污,如同贪婪的巨蟒,迅速蔓延!瞬间将吴秉彝和他周围残存的士兵吞噬!惨绿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将整条鹰愁涧映照得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浓烟滚滚!焦臭冲天!惨叫声渐渐微弱,最终被火焰的“噼啪”声彻底吞没!

李逵踏着燃烧的碎石走来,板斧的斧尖在火焰中一挑!一个巴掌大小、被烧得扭曲变形的铜牌被挑起!铜牌上,“杀人赏格”四个字依稀可辨!下面一行小字:“斩梁山贼寇首级者,赏钱二十贯!”铜牌边缘,还粘连着一小块烧焦的皮肉!

残阳如血,将三十里坡染成一片凄厉的猩红。风卷起沙尘,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焦糊味,刮过这片刚刚经历过惨烈杀戮的土地。段鹏举、陈翥、吴秉彝三路残兵,如同被狼群驱赶的丧家之犬,丢盔弃甲,伤痕累累,从三个不同的方向,亡命般逃向这片他们心中最后的“生门”——三十里坡!他们身后,是冲天而起的火光、滚滚的浓烟以及隐约传来的、如同索命梵音般的喊杀声!

段鹏举的残部最先抵达,约莫还有七八百人。人人带伤,甲胄破碎,面如死灰。段鹏举本人被亲兵搀扶着,胸前那支毒箭虽已折断,但箭簇深陷肉中,伤口周围一片乌黑肿胀,散发着恶臭。他喘息着,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坡顶。

坡顶之上,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呼”字的玄色帅旗,在猎猎的晚风中,如同招魂幡般狂舞!旗帜之下!呼延灼!身披玄铁狻猊甲,手持一对碗口粗细、布满狼牙倒刺的镔铁水磨钢鞭,如同铁塔般矗立!他身后!是如同钢铁城墙般竖立、绵延无尽的连环马阵!人马俱披重甲!只露出冰冷的眼睛!长矛如林!在夕阳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肃杀之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蔡攸大帅有令——!”呼延灼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斩断一切的冷酷,穿透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每一个溃兵的心头!“退过此线者——斩立决!株连三族——!”

“嗡——!”

他手中沉重的钢鞭猛地挥出!鞭影如电!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砸在坡前一道用白灰划出的、刺目的横线之上!

“轰——!”

尘土飞扬!碎石四溅!那道白线如同被烙铁烫过,瞬间变得焦黑!

“噗嗤!噗嗤!噗嗤……!”

几乎在鞭影落下的同时!数十道雪亮的刀光如同闪电般从溃兵人群中暴起!三十颗血淋淋的人头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溅射!无头的尸体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栽倒在地!滚落的人头脸上,凝固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与绝望——正是段鹏举仅存的亲信骨干!

“不——!”段鹏举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眼前一黑,一口黑血喷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紧接着,陈翥的败逃骑兵如同惊弓之鸟,撞上了这道死亡之线!迎接他们的,不是援军,而是徐宁率领的钩镰枪队!枪手们沉默如石,动作整齐划一!特制的钩镰枪如同毒蛇出洞!专钩马腿!锋利冰冷的钩镰轻易割断肌腱!战马悲鸣着栽倒!将背上的骑兵狠狠甩飞!摔入早已严阵以待的刀盾手阵中!刀光闪烁!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最惨烈的,是吴秉彝那支早已被地狱火烧得魂飞魄散的残部!他们被花荣的神箭队如同驱赶羊群般,用精准而致命的箭雨,硬生生逼回了那片尚未熄灭的、翻滚着惨绿色余烬的火场!又被杨志率领的刀盾手,如同钢铁洪流般,冷酷无情地推进了鹰愁涧那仍在燃烧的、如同地狱熔炉般的涧底!火焰再次升腾!惨叫声撕心裂肺!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焦炭!

呼延灼面无表情,如同冰冷的石雕,冷冷地注视着坡下这场单方面的屠杀。直到最后一名溃兵的惨叫声彻底消失,直到三处战场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战马偶尔的悲鸣,他才缓缓抬起手。

“竖旗!”

一面巨大的、猩红如血的旗帜,在“呼”字帅旗旁缓缓升起!旗帜之上,两个以金线绣成的、在夕阳下流淌着熔金般光泽的大字,如同死神的宣告,刺入每一个幸存者(督战队)的眼中——

“全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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