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溶洞内部,光线在奇形怪状、散发着幽冷微光的钟乳石间跳跃流转,将整个空间切割成一片片光怪陆离的色块。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了,混杂着潮湿的苔藓味、浓烈的草药香、刺鼻的金属锈蚀气、野兽皮毛的腥臊,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令人脊背发凉的血腥味。各种口音古怪的交谈声、压低的笑骂、物品磕碰的脆响,如同无数只苍蝇在耳边嗡嗡盘旋,形成一种令人烦躁的、属于“隐墟小会”的独特喧嚣。
梅运来和林彩霞站在溶洞入口处的阴影里,如同两块误入异域的礁石,承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浪潮。那些目光,从奇装异服的修士们眼中射出,如同无形的探针,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冷漠、好奇,还有高高在上的轻蔑。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百衲衣”、浑身散发着馊味的老乞丐,一边抠着脚丫,一边斜睨着梅运来那身深灰色休闲装,浑浊的眼珠里满是鄙夷,嘴里还发出“啧啧”的不屑声。几个穿着花花绿绿苗疆服饰、手腕上缠着色彩斑斓小蛇的男女,目光则更多地流连在林彩霞洗髓后愈发清丽脱俗的容颜上,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和一丝令人不舒服的侵略性。
林彩霞只觉得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扎得她浑身不自在。她下意识地往梅运来身后缩了缩,手指紧紧攥住了他结实的手臂,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种完全陌生的环境、这些气息各异、眼神不善的“非正常人”,让她心底那股刚刚被新奇感压下去的不安和紧张,如同潮水般重新翻涌上来。她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出汗,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腔。
“龟儿的,看啥子看?没见过帅哥美女嗦?”梅运来感受到林彩霞的紧张和手臂上传来的微颤,心头那股子被当成猴子围观的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他猛地一挺胸膛,如同炸了毛的雄狮,一双锐利如刀的眼睛毫不客气地扫视回去,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野性和凶悍。他刻意放大的声音在嘈杂的溶洞里并不算响亮,但那粗粝的川音和毫不掩饰的挑衅意味,却让附近几个正肆无忌惮打量他们的修士愣了一下,目光中的轻蔑收敛了几分,换上了一丝惊异和警惕。显然,这个穿着古怪、气息也古怪(在修士眼中,洗髓后的梅运来气息内敛而浑厚,不同于一般修士)的男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好惹。
【小子,沉住气!别惹事!】李十八的声音带着一丝警告在梅运来脑中响起,【这地方鱼龙混杂,低调点。往前走,入口在那边!】
梅运来压下心头的火气,反手轻轻拍了拍林彩霞紧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背,低声道:“莫怕,幺妹儿,跟紧老子。”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林彩霞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努力挺直背脊,紧跟着梅运来的脚步,朝着溶洞深处那片人声最为鼎沸的区域走去。
溶洞深处,靠近中央那片平整石台的地方,光线似乎明亮了一些。人流在此汇聚、排队,如同一条缓慢移动的长龙。长龙的尽头,是一处被两根巨大、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石笋拱卫着的天然隘口,仿佛一道通往更深处的门户。
两个穿着统一服饰、如同门神般杵在隘口两侧的守卫,正一丝不苟地查验着每一个试图进入的人。他们穿着灰扑扑的劲装,样式古拙,胸口绣着一个模糊的云纹印记,与请柬上的落款如出一辙。两人面无表情,眼神冷漠,如同两尊没有感情的雕塑。其中一个守卫手里托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玉质罗盘,罗盘表面刻满了细密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般的白色光芒。
轮到梅运来和林彩霞了。
梅运来拿出那张非金非玉的黑色请柬,递了过去。左侧那个负责查验请柬的守卫,眼皮都没抬一下,两根枯瘦的手指夹过请柬,指尖在上面一抹。请柬上那个模糊的云纹印记微微亮了一下,随即黯淡下去。守卫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手将请柬丢还给梅运来,动作随意得像在丢一块破抹布。
“请柬无误。”守卫的声音干涩沙哑,毫无起伏。
就在这时,右侧那个手持玉罗盘的守卫上前一步,拦在了两人面前。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先是在梅运来身上扫过,停留在他那身现代休闲装上时,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极其清晰的嘲讽。随后,他的目光又落在林彩霞身上,在她洗髓后灵气氤氲、清丽绝伦的脸上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但随即又被更浓的冷漠取代。
“二位,”手持罗盘的守卫开口了,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疏离感,“请出示‘灵气’。”
“灵气?”梅运来眉头一皱,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他不懂这所谓的“出示灵气”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像请柬一样掏出来给人看?他刚想开口问清楚。
那守卫却误会了他的迟疑,嘴角的嘲讽弧度更大了,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声音也拔高了几分,清晰地传入附近排队修士的耳中:“怎么?连引气都未入的凡俗之人,也敢来闯我‘隐墟小会’?这请柬,怕不是捡来的吧?”
“哄——”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不大不小的哄笑声。几个排队等着入场的修士,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眼神中充满了戏谑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一个背着巨大葫芦、酒糟鼻通红的老道,更是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呵,新鲜!多少年没见过麻瓜混进来了?守卫小哥,赶紧打发了,别耽误大家伙儿时间!”
林彩霞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羞愤交加,抓着梅运来的手更紧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和嘲笑声,如同针扎一般。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要如此刻薄。
梅运来心中的火气“腾”地一下彻底点燃了!龟儿的!门缝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他刚想发作,指着这守卫的鼻子骂回去,老子有没有灵气关你屁事!老子有请柬!
【小子!忍住!别动手!】李十八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和怒意在脑中炸响,【让老夫来!这帮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就在梅运来怒火中烧,即将爆发的前一刻——
一股难以言喻、仿佛来自洪荒远古的恐怖威压,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骤然睁眼,毫无征兆地从梅运来体内爆发出来!这股威压无形无质,却沉重得如同万仞山岳骤然压顶!冰冷、苍茫、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滔天霸道!
嗡——!
那守卫手中原本散发着微弱白光的玉质罗盘,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表面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紧接着,“啪”一声脆响,整个罗盘竟然直接炸裂开来!细碎的玉片和崩断的符文残渣四处飞溅!
“噗!”
那手持罗盘、正一脸轻蔑嘲讽的守卫,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如同被急速冻结!紧接着,他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得一片惨金!他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如同狂风中的稻草般剧烈摇晃,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膝盖重重地砸在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双手撑地,浑身筛糠般颤抖,豆大的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鬓角滚落,瞬间浸湿了灰扑扑的衣襟。他惊恐万状地抬起头,看向梅运来,眼神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仿佛看到了什么洪荒巨兽!
旁边那个负责查验请柬的守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波及,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数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笋上,脸色煞白,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看向梅运来的眼神同样充满了骇然!
整个溶洞入口处,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刚才还在哄笑、议论、看热闹的修士们,此刻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和茫然!距离梅运来较近的几个修士,更是感觉胸口发闷,呼吸困难,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那个刚才嗤笑出声的酒糟鼻老道,脸上的嘲笑彻底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惊恐,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去。
【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瓜娃子!给老子爬开!再敢狗眼看人低,老子让你们魂飞魄散!】李十八那苍老却带着滔天怒意和极致威严的声音,如同九幽寒风,直接灌入两个守卫的脑海深处!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在他们的灵魂层面炸响!
两个守卫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雷霆劈中,眼中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卑微!跪在地上的那个守卫更是如同捣蒜般磕起头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前…前辈!小的有眼无珠!冲撞了前辈!求前辈饶命!饶命啊!”
另一个撞在石笋上的守卫也挣扎着爬起,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迹,深深躬下身去,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前辈息怒!前辈息怒!小的该死!请前辈…请前辈入内!快请!”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再也不敢抬头看梅运来一眼。
梅运来自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了一下,随即感受到体内那股属于李十八的、浩瀚如渊的恐怖气息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一点余威。他心中了然,是李老头出手了!看着刚才还趾高气扬、此刻却如同两条丧家之犬般跪地求饶的守卫,梅运来心头那口恶气顿时出了大半。
他冷哼一声,懒得再看这两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重新握紧了林彩霞的手。林彩霞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惊呆了,刚才那股恐怖的威压虽然并非针对她,但也让她心悸不已。她看着梅运来挺拔的背影,再看看那两个狼狈不堪的守卫,眼中的惊惧渐渐被一种难言的安心和依赖取代。
“走,幺妹儿。”梅运来声音平静,拉着林彩霞,看也不看那两个筛糠般的守卫,迈步便从那道被蓝光石笋拱卫的隘口,踏入了“隐墟小会”真正的核心区域。所过之处,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让开一条通道,之前那些或戏谑、或轻蔑的目光,此刻只剩下深深的敬畏和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