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魂之火冲天而起的瞬间,整个永夜疗养院的核心区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前一秒还是震碎三界的狂笑,后一秒,连风都仿佛被这根贯穿天地的火柱钉死在原地。
祁诀站在火柱之前,金焰与青火的光芒在他脸上交错明灭。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名为【群生誓约】的链接,并非单向的赐予,而是一场疯狂的交换。
百鬼的执念、怨憎、不甘,乃至他们沉沦永夜前最后的清明与疯狂,都如决堤江海,顺着金色的焰线,浩浩荡荡地冲入他的魂核之中。
一瞬间,万千记忆的碎片在他脑海中炸开。
他看到了林砚身为书生,寒窗苦读,却因一纸直言进谏的奏疏被构陷下狱,满腔报国热血化作刑场上的怨毒;他看到了哭墙老妪在世时,抱着饿死的幼子,一步一叩首,求遍满天神佛却无一回应,最终活活哭瞎双眼,撞死在冰冷的寺庙门前;他还看到无数张模糊而痛苦的面孔,他们曾是忠诚的兵卒、善良的农妇、天真的孩童……每一个魂魄,都背负着一座由绝望和背叛堆砌而成的大山。
这股庞大的负面洪流,足以让任何一个神志清醒的生灵瞬间崩溃,堕入万劫不复的疯癫。
祁诀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双目之中,金色的心焰莲核疯狂旋转,试图消化这股庞杂到恐怖的精神冲击。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一丝黑色的血迹从嘴角缓缓溢出。
这是魂魄承载过甚,即将崩裂的前兆。
“疯火执灯者……原来这才是代价。”祁诀在心中低语,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他并没有试图去压制或驱散这些情绪,因为他知道,这正是他与百鬼之间的“誓约”——代承其疯,方为其主。
他缓缓闭上眼,任由那万千怨念冲刷他的神魂。
但他并未沉沦,反而将心焰莲核的力量催动到极致。
那旋转的金色莲花不再是单纯的防御,而是化作一个巨大的漩涡,主动将所有涌入的“疯”与“怨”尽数吞噬、碾碎、重组!
“你们的痛,我收下了。”他猛然睁开双眼,瞳孔深处,金焰与青焰交织成一朵妖异的莲花图腾,“你们的恨,我来承载。但从今日起,你们不再是无处可依的孤魂,不再是只能在永夜中哀嚎的疯鬼!”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通过【群生誓约】的链接,清晰地传入每一只鬼物的魂核深处。
百鬼的身躯齐齐一震。
他们刚刚觉醒的神智尚处于一种混乱与狂暴之中,但祁诀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他们混沌的意识。
他们能感觉到,那个站在火柱前的男人,正在承受着他们千万年来所承受的一切,并且,他没有倒下。
林砚,那位曾经的笑面鬼差,此刻已恢复了书生本貌。
他凝视着祁诀挺拔如枪的背影,看着他嘴角那抹刺目的黑血,眼神中最后的一丝疑虑与试探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与信服。
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我等残魂,困于永夜,疯癫千年,只为一声回响。今日,君以身承我等之疯,以火为我等执灯。自此之后,林砚愿为君之刃,剑锋所指,万死不辞!”
“愿为君之刃,万死不辞!”
哭墙老妪、断头将军、水鬼新娘……百鬼齐刷刷地单膝跪地,他们身上缭绕的黑雾执念,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燃烧的青色战意。
他们的嘶吼汇聚成一股洪流,其声势,竟丝毫不亚于先前那震动三界的狂笑。
他们不再是疗养院里等待腐烂的“病人”,而是一支由疯子和怨鬼组成的军队。
他们的“共主”,就是那个敢于吞下他们所有疯狂的男人。
祁诀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气血压下。
他能感觉到,随着百鬼的臣服,那股冲击他神魂的负面洪流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凝练,最终化作一股纯粹的力量,沉淀在他的魂核之中。
他的力量,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暴涨。
【阎王账簿权限解锁:终审庭——最终审判】。
系统的提示依然悬浮在眼前,冰冷而无情。
“终审……”祁诀抬头,目光穿透熊熊燃烧的万魂之火,望向那被火光映照得一片赤红的地府天幕。
那倒计时的“两日”字样,像一个巨大的嘲讽,高悬于顶。
“时间不多了。”他沉声道,声音传遍四方。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达成为“百鬼共主”后的第一道命令时,一阵细微却清晰的“咔嚓”声,突兀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这声音并非来自天幕,也非来自地底。
祁诀的目光猛地从天际收回,锐利如刀,扫向四周。
他看到,永夜疗养院那些由纯粹执念构成的墙壁上,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一些悬浮在半空中的石块,开始无声地剥落,化为黑色的粉尘,簌簌而下。
紧接着,整个空间开始剧烈地摇晃起来,仿佛一头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万魂之火的力量太过庞大,它不仅撕裂了天幕,更动摇了这片独立于地府轮回之外的、由洛无常神格碎片支撑的疯癫空间的根基。
林砚脸色一变,豁然抬头。
他们的头顶,并非寻常的穹顶,而是一条条颠倒悬挂、纵横交错的诡异步行长廊,那是永夜疗养院更深层的结构。
此刻,那些倒悬的走廊连接处,正不断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灰尘与碎石如同暴雨般落下。
真正的审判,似乎并不打算等到两日之后。
祁诀的眼神一凝,他清晰地感知到,这座囚禁了百鬼千年的牢笼,这座刚刚被他们点燃的神明坟墓,正在从内部开始崩塌。
来自天上的审判尚未降临,而来自头顶的毁灭,已然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