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坛上的火焰如残烛般摇曳,最后一丝光亮被晚风吞噬,那张变幻无穷的“千面”彻底化作一撮微不足道的灰烬,无声无息地散入夜色。
祁诀盘膝而坐,周身气机平稳,胸口的玉核却如一颗初生的小太阳,将璀璨金光尽数内敛。
一行冰冷的系统提示在他识海中悄然浮现:【“辨伪金光”已解锁——可照见一切伪装与寄生之物。
每日限用一次,使用后玉核将进入12小时冷却期。】
他尚未睁开双眼,一股彻骨的寒意却陡然从身侧传来!
是沈微!
她的呼吸变得无比急促,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不远处那个蜷缩着的孩子——剥皮童身上,她自己的心灯在胸口剧烈震颤,光芒忽明忽暗,几近熄灭。
“不对!”沈微的声音发紧,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恐,“他还活着!千面没死透!那孩子……那孩子是他的容器!”
话音未落,剥皮童那原本低垂的头颅猛然抬起!
他那双本该是孩童的清澈眼眸,此刻却被纯粹的、深渊般的黑暗所填满。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
他咧开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身影如鬼魅般暴起,手中那对剥离了无数人皮的银剪划破空气,带起尖锐的嘶鸣,直刺沈微白皙的咽喉!
电光石火之间,祁诀动了!
他甚至来不及起身,身体已如一张拉满的弓骤然前倾,手中的血墨笔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血色弧线,精准地横档在银剪之前!
“铮——!”
金石交击之声刺破耳膜。
也就在这一瞬,祁诀心念一动,胸前玉核金光爆闪!
【辨伪金光】发动!
刹那间,一道纯粹的金色光柱自祁诀胸口喷薄而出,将剥皮童瘦小的身躯彻底笼罩。
在金光的照耀下,孩童的血肉变得透明,而在他识海的最深处,一道扭曲、怨毒的残魂倒影清晰浮现——那正是千面的脸!
无数怨念与执着化作蛛网般的黑丝,将孩童的灵魂死死缠绕、吞噬。
“你连死,都不肯放过一个无辜的孩子吗?”祁诀的声音冷得像冰,他左手猛地拍向地面,将那枚残缺的判官印按入尘土!
“以共业之名,缚!”
嗡——!
祭坛之上,那些曾被千面冒名顶替而死去的冤魂愿力被瞬间引动,化作一个个由血色名字构成的虚拟囚笼,从四面八方拔地而起,将发狂的剥皮童死死困在中央。
“啊啊啊——!”剥皮童体内的千面残魂发出痛苦的嘶吼,疯狂地操控着孩童的身体撞击着“名字牢笼”,却只是徒劳。
沈微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时机,她强忍着心灯反噬的痛苦,并指如剑,将那点摇曳的灯火毅然刺入剥皮童的眉心!
“逆命预判!”
一幕残破的黑白画面在沈微脑海中炸开——
那是民国时期一个喧闹的戏班后台,浓重的油彩气味弥漫。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少年,怯生生地躲在角落,看着台上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正享受着满堂喝彩的“哥哥”。
突然,后台失火,一片混乱中,他的兄长,那个万众瞩目的名角儿,却悄然出现在他身后,眼神冰冷而嫉妒。
“林七,”兄长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蛇蝎般的恶毒,“你长得太像我了……这个世界上,只需要一个我。所以,你该消失了。”
下一秒,年幼的林七被狠狠推入熊熊燃烧的火堆。
他在烈焰中痛苦挣扎,最后听到的,是周围人惊恐的呼喊,却无一人叫出他的名字。
画面破碎,沈微浑身一颤,望向牢笼中的孩子,
剥皮童跪倒在地,剧烈地抽搐着,两行黑色的血泪从他空洞的眼眶中流下。
千面那怨毒的嘶吼渐渐微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孩子断断续续的、充满无尽委屈的呜咽:“我……我只是想……再听一次……有人叫我一声……林七……”
他最大的执念,并非复仇,也不是求生,仅仅是想让世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叫“林七”的孩子存在过。
祁诀沉默了。
他看着这个被执念束缚、被恶魂寄生的可怜灵魂,眼中的冰冷缓缓褪去。
他站起身,走到牢笼前,毫不犹豫地用血墨笔的尖端划破自己的掌心。
鲜血滴落,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隔着牢笼,在那孩子因痛苦而扭曲的额前,一笔一划,郑重地写下了两个字——
林七。
当最后一笔落下,一簇金色的火焰,自那两个血字上“轰”地一下燃起。
火焰并非向外燃烧,而是向内渗透,如温柔的潮水,瞬间包裹了孩童的身躯。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在那金色的火焰中,孩童扭曲的表情渐渐舒展,仿佛做了一个甜美的梦。
他的身体自内而外地化作点点光屑,最后彻底崩解成一捧灰烬。
唯有一缕几乎看不见的轻烟袅袅升起,在消散于夜风之前,一道微弱得如同幻听的气音传入祁诀耳中。
“……谢谢。”
【超度执念“归还姓名”,功德+180。】
【玉核吸收“执念归还”之力,灵性+1。】
祭坛重归死寂。
“咳……咳咳……”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打破了沉寂。
祁诀回头,只见陈默靠着一根石柱,身体已经变得半透明,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散。
他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祁诀:“祁诀……我之前在后台……偷看过‘阎王直播’的评分系统……它的核心逻辑,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他猛地咳出一口带着虚影的血,气息越发微弱:“那个漏洞就是——‘集体认知’!只要有足够多的‘观众’或者‘存在’,从认知层面上认定你是真的,系统……系统就会被迫承认你的‘身份’!”
陈默惨然一笑,眼中闪烁着最后的光芒:“他们真正怕的,从来不是你篡改一两个人的命运……他们怕的,是所有人都开始相信你,相信你才是那个真正能带来希望的‘判官’!到那时,你的‘假’,就会变成整个世界的‘真’!”
话音落下,他的身影再也无法维持,化作无数光点,彻底消散在空气中,再无痕迹。
集体认知……让假变真……
祁诀心中剧震,他握紧拳头,下意识地望向不远处一面破碎的镜子。
镜中倒映出他的脸,可就在他看过去的那一刹那——镜中的“他”,嘴角竟勾起一抹千面式的、诡异而熟悉的笑容!
那轮廓,分明就是千面的脸!
幻象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便消失无踪,镜中的倒影恢复如常。
但祁诀胸口的玉核却在此时猛地一跳,一行猩红的警告文字浮现:
【警告!检测到高维认知干扰!疑似“身份覆写”正在尝试……】
还没等祁诀消化这惊人的信息,一道黑色的影子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祭坛中央。
它手持巨大的黑色长镰,空洞的斗篷下似乎没有实体,正是那个只攻击“无皮者”的规则化身——真我猎手!
但这一次,它那柄从未指向过“有皮者”的长镰,却精准无比地、带着刺骨的杀意,直直指向了祁诀!
“它……它感应到了……”沈微捂着胸口,低声呢喃,“在它的‘规则’里,现在的你……体内有两个‘我’的存在!”
一个是被系统承认的“祁诀”,另一个,是正在被“集体认知”和“身份覆写”悄然侵染的、属于“千面”的影子!
面对这代表着规则抹杀的恐怖存在,祁诀却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孤注一掷的决然。
“好啊,”他低声说道,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沈微瞠目结舌的动作——他竟将那支锋利的血墨笔,狠狠地、径直地,插进了自己胸口的玉核之中!
金光暴涨!
玉核非但没有破碎,反而与血墨笔完美融合,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那就让它好好看看——”祁诀的声音响彻祭坛,“到底谁,才是假的!”
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主动迎着真我猎手的长镰大步走去,低喝一声:
“来,验验我的皮!”
冰冷的镰刃,终于触及到了祁诀的皮肤。
没有血肉横飞的场面。
在镰刃触碰的瞬间,祁诀胸口的玉核金光炸裂,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他灵魂深处的窗户。
那璀璨的金光不再是攻击,而是映照,将他识海内的景象清晰地投射在半空之中——
那里没有第二个灵魂,没有千面的影子。
只有一朵圣洁的金色心莲静静绽放。
而在莲心最深处,三万七千个微小的、散发着光芒的名字,如同一条璀璨的星河,正围绕着莲心缓缓旋转、生生不息。
那是他承诺过要带出去的所有人的名字!
这一刻,它们就是祁诀的“真我”!
“当——!当——!当——!”
远处废弃的钟楼,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再次被敲响,沉闷而压抑。
紧接着,覆盖整个疗养院的广播系统发出一阵刺耳的嘶鸣,那个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再度响起:
“换皮仪式……检测到规则冲突……失败。”
“启动……最终清除协议。”
祁诀没有理会那末日般的宣告,他只是静静地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轻声说道:
“我不是谁的影子——我是所有被忘记者的回声。”
钟楼的余音未散,一声前所未有的轰然巨响,猛然从疗养院的地底最深处传来!
整个祭坛,不,是整座大楼都在这巨响中剧烈摇晃,脚下的地面寸寸龟裂,仿佛有什么蛰伏于地底的古老巨物,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