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吵着闹着也要一起去,和外公外婆坐在后车厢,望着开车的萧着,无比兴奋。
“我第一次去乡下,听说可好玩了,有鸡有鸭,还有猪牛羊,爸爸,你和妈妈以前就是在那里结婚学习的吗?”
已经成了一名小学生的她喋喋不休,望着车窗外的风景,手舞足蹈。
两个小时后,她睡成一团,趴在夏子衿怀里,呼呼大睡。
“变化真大啊,这街头都不一样了。”
坐在窗边的江正业望着街景,眼含感慨,头发斑白,视线划过主驾驶的女婿和女儿,百感交集。
他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只是愧疚深埋在心底,还有遗憾。
午夜梦回的时候,江正业经常在想,如果没有早早定下婚约,学农村那一套,侄女是不是不会死,女儿也能顺顺利利的。
江知微没有睡,同萧着交流着,怕他犯困,“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就是一座山。”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江正业楞在原地。
江知微转身,“爸,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不管是原主还是她。
江正业愣了很久,才应了一声:“诶。”
一个小时后,车子靠边停下,一行人在县城吃了顿饭,小饭馆兴起,县城车水马龙,路边随处可见摆地摊的农民,卖一些鸡蛋蔬菜。
从县城回李家村的路是江知微开的。
“其实我可以的,几个小时也不算太久。”
坐在副驾的萧着看着她。
江知微不以为然:“少逞强,久不久的,车上这么多条人命呢。”
说着话,车子驶过逼仄的水泥路,入目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竹林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开着车的江知微笑道:“当初就是在这里,我和萧着碰上一只野猪,给我吓的,连滚带爬,还得是他,徒手杀猪,那肉家里吃了好长一段时间。”
江正业和夏子衿瞌睡虫立马没了,瞠目结舌,“还有这样的事!?”
嘟嘟眼前发亮,对父亲的崇拜无与伦比,“爸,你也太牛了!”
乡下的一切对于女儿来说都是那么的新奇。
江知微忍不住说了句:“那可不,我们那时候哪有你现在的条件。”
早上从海城出发,抵达李家村时已经是傍晚。
九十年代有个摩托车在村里就能扬眉吐气了,两辆汽车的到来引起轩然大波。
车子还没停好,便听到敲锣打鼓的声音,拉起的横幅,上头写着欢迎江老师,游支书回乡。
鞭炮声传来,喜气洋洋堪比过年。
车上的夏子衿他们都惊呆了,当年夏子衿从小学退休都没这场面。
“江老师!游支书!!”
别管萧着现在是什么级别,萧乐在医院又是什么职务。
论在李家村受欢迎的程度,还得是江知微和游青山,一个老师,一个支书。
“知微啊!昨天听稻香说你们要来,我昨儿就把你们的屋子收拾出来了。”
王春花头发也白了,现在不是大妈,而是老奶奶了。
她笑容满面,拉着江知微的手,看着游青山,止不住地抹眼泪。
想起当年被丈夫殴打,最无助的时候,是他们给撑的腰。
游青山忍俊不禁,取出手帕地上,“婶子,这是做什么,我们是来看你们的,又不是来惹你们哭的,瞧你们。”
说着,他打开后备箱,取出从海城带来的粮油米面,挨个发给熟悉的面孔。
“随手给你们带了点东西,当初在这里插队,多亏你们的照顾。”
江知微带来的东西多是给孩子们买的,让嘟嘟去分发。
饼干糖果和香蕉。
王春花笑道:“江老师以前就爱给孩子们发东西,现在还是一样。”
最初看着他们开的车,和身上的气度,明显和从前不同了,村民们都有些不敢靠近,直到目睹江知微发糖果的样子,唤起了不少中老年人的记忆。
村里的青壮年大半出去打工了,剩下的孩子多是江知微他们的生面孔,常常要询问他们的父母叫什么名,才能知道是谁家孩子。
偶尔也有和他们爹妈长得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种一眼就认出的。
“江老师,萧着哥!”
一位男青年忽然上前,冷不丁一看,还没认出来。
王春花笑着拉住他:“这是铁蛋啊!放暑假,刚从上海回来,考上大学了,多亏当初江老师和游支书弄学校啊!”
江知微一愣,眼前恍惚,看着面前清秀的青年,“完全认不出了。”
萧着同样,记忆里的铁蛋还是被他用几颗糖果骗去摇人抓奸,或者用鞭炮炸粪坑的小不点。
他迎上萧着眼神的瞬间就反应过来,挠了挠头。
“这记性太好也不是好事,以前干的事都记得清楚。”
闻声赶来的李稻香插话:“想不记得都难,村里这些年就靠说从前的闲话过活儿,知微姐,萧着哥,家里饭都准备好了,去我家里吃吧,前些年简单修缮了一下,保持原来的风貌。”
她笑道:“我知道你们要来,提前一天赶回来了,想着和你们聚一聚。”
萧着点头,转向江知微和父母们:“那这样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走吧!”
李家大院里,篱笆围起,地板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摆了好几桌的酒菜,专门请乡厨过来做的,都是本地特色菜。
萧着和江知微一行人被邀请上主桌,前来敬酒的人一圈又一圈。
村里的老黄狗摇着尾巴进来,挨桌吃骨头,一圈下来干瘪的肚子都吃圆了。
村里的孩子们激动不已,不知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但是一点不影响他们吃席。
天色渐暗,夕阳在田埂前缓缓落下,亦如十六年前的傍晚,结束一天劳作的萧家人坐在院子里,吹着晚风,说着白天的劳作成果和新鲜八卦,缓解一天的疲惫。
酒过三巡,萧建国他们逐渐抵挡不住,萧着先游青山他们一步找个机会溜了,抱着女儿,手里牵着江知微,闪躲着出了李家院子。
村民们太热情,一旦被逮着根本走不了。
村里多半人都集中在李家院子里吃席,萧着抱着女儿也不嫌累,牵着江知微,走向无人的田间小路。
前方山林还残留着半边夕阳,待它全部落下,夜幕便会如期降临,但随着浓重的夜色被光明驱散,比傍晚更加热烈明媚的骄阳总会如约升起。
一天又一天,周而复始。
宁静而澎湃的幸福,见证自己曾经奋斗的土地开出新花,比任何喧嚣和成功都要触动人心。
虽然他们已位高权重,可当褪去喧嚣,回归最初的平凡,一家三口携手漫步在故土的夕阳下,心里流淌的是拥有彼此的笃定。
萧着放下嘟嘟,看着小丫头激动地迎着夕阳余晖奔跑,止不住失笑,看向身旁妻子的侧脸,心里久违的宁静,“知微,就这样过一辈子,我很幸福。”
他伸出手,抬了抬眉梢,军装笔挺,余晖的残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
江知微展露笑容,自然伸出手紧紧握住,“我也是。”
无论经历多少黑暗与曲折,心中坚守的理想与信念,终将引领着他们走向光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