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凌霄阁出来,梅姨娘迎面便遇上了急匆匆赶来的诚伯。
只见诚伯低着头着急忙慌往前走着,嘴里还一直对身后的两个婢女说着什么,像是在安排她们要赶紧做些什么事。
“呦,是梅姨娘啊,老奴年岁大了,老眼昏花,险些冲撞了您,还请梅姨娘勿怪。”一抬头,差点撞上迎面走来的梅姨娘,诚伯慌忙赔笑认错。
“无妨,诚伯辛苦了!不知府上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看你们都忙忙碌碌的。若是人手不够,诚伯尽管开口,梅苑里的下人也可帮忙。”
“诚伯多谢梅姨娘体恤。您还不知道吧?少主回来了,城主和夫人大喜,命我等将府上里里外外重新打扫一遍,清清晦气。另外青槐城里也派了人前来相助,这不正准备着给贵客接风洗尘呢!”
提到青槐城三个字,梅姨娘脸上瞬间一怔,双眸微缩。
“梅姨娘若是没什么事,老奴便先退下了,还有一大堆事等着做呢!”
“诚伯请便。”梅姨娘轻点了下头继续朝前走,诚伯一众人也行礼退去。
快到梅苑时,梅姨娘忽停下脚步,对身后的小丫头说:“怜儿,我的帕子不见了,兴许是落在了花园的廊厅里,你去帮我寻来,我自行回去便可。”
怜儿看了看前面,不远处便是梅苑的门口了,便安下心来。“是,奴婢这就去。”
待怜儿走远,梅姨娘转身去了另一个方向。
“出来吧,别躲着了。”梅姨娘对着那座假山说道。
片刻,假山石后,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异城他乡,故人相见,实乃幸事啊!”那人笑着说道,正是老坛。
“你怎会在此?”梅姨娘目露嫌恶之色,音色低沉。
“怎么?多年不见,梅娘子似是不怎么欢迎老奴呢!哦,不对!现在应该叫...梅姨娘了!”老坛歪着头斜睨着她,似笑非笑。
“回答我!你来君府所为何事?”
“自然是正事!老奴如今可是念州城城主的座上宾,君府的贵客!梅姨娘对老奴说话还是客气些,否则...”
“否则怎样?”梅姨娘目光阴冷,双拳紧握。
“别那么紧张嘛!多年未见,开个玩笑而已。说正事,当年红极一时的青槐城花魁梅娘子,离开故土这么些年都不曾回去,主人派我前来问问你,是否还记得故人?”
“我早已不再是什么青槐城花魁,如今我是念州城城主的妾,是君府的梅姨娘,岂有擅自离开夫家再回去的道理?”梅姨娘语气强硬,表情坚定,字字句句都将过去抛掷身后,不愿提及。
“呦!当了君府的梅姨娘果然是不一样了,连这说话的底气都硬了三分!别忘了,没有主人,你至死都只是青楼里卖笑的风尘女,日夜供男人玩乐!又岂会有机会攀上君无眠的床榻,做他的小妾?”
面前的梅姨娘此时早已愤怒万分,脸颊涨得通红,双唇紧抿,一双手臂因为太过用力,不住地颤抖。
“都说青楼女子最是薄情寡义,主人早知你会反水,一早便给自己留了后路。听说早年间你曾有个妹妹...”老坛目光瞟向梅姨娘。
果然,刚刚还一脸凶相的梅姨娘在听到妹妹两个字时,瞬间抬起头来,神情紧张。
颤抖着下巴说道:“你们...”
“只是家道中落,族人尽死,唯一的一个妹妹还和你走散了。至今为止,下落不明。主人知道你一直在偷偷的寻找你妹妹的下落,人海茫茫,只怕...不好找吧?”
“你们...有我妹妹的下落?”两滴泪水从眼眶滑出,梅姨娘顾不得其他,走上前一把抓住老坛的手臂。
“姨娘请自重!这里是君府,若被旁人瞧了去,老奴只怕是会死无全尸。”老坛装模作样的甩开梅姨娘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遂清了清嗓子,说道:“要说主人神武呢!这天下就没有他寻不到的人!皇天不负有心人啊,前几年一次偶然的机缘,竟让主人真的遇到了她!年纪小小的,瘦瘦的,可怜呐!”老坛摇着头叹了口气。
“她...她怎样了?还活着吗?”
“你别急,主人刚遇上她时,她的确快被饿死了!还好主人及时救了她,这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梅姨娘长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突然又眸光闪动,柔柔弱弱的玉手竟一把掐住了老坛的喉咙。
“休想骗我!你这老贼,以为随便编个故事我就会信你了?卑鄙无耻!和你的主人一样肮脏!”
老坛被掐的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喊道:“我...没...骗你!你...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梅姨娘松开他,怒斥道:“别想耍花招!若再敢瞒我,此处便是你的葬身之地,我定叫你无法魂归故里!”
“不敢,不敢!”老坛摸着被掐疼的脖颈,弯着腰赔笑,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团绸布。
“梅姨娘可识得此物?”
从老坛手中接过绸布,梅姨娘迫不及待的打开,竟是半块手帕!帕子上还绣着半朵红莲!
“这...”握着帕子的双手不住地颤抖,梅姨娘瞳孔放大,眼中的泪水倾泻而下。
“主人记得这种帕子姨娘当年也随身携带过半块一模一样的,这材质、这花样,还有这绣法,到底是不是令妹之物,姨娘可要看仔细了!老奴到底有没有说谎,一对便知!”
当年父母惨死,临终前母亲将这块手帕一分为二,给了她和妹妹一人半块,原是想让她姐妹二人齐力同心,互助互爱,没想到最后却变成了她和妹妹二人失散后相认的唯一信物!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她们姐妹二人拿着各自的半块手帕相认的样子。每当夜深人静时,她都会拿出自己的那半块手帕反复地摩挲。妹妹手中的那半块手帕,她也曾幻想过无数次,如今它的样子,闭着眼睛自己都能想象得出来。眼前自己手中的这半块手帕,她也绝不会认错,确是妹妹的无疑!
“我妹妹...她可安好?”
“今日之前,令妹在主人的照拂下...一切安好!不过,过了今日...好与不好,便是梅姨娘您说了算了!”老坛说着趁势从梅姨娘手中抢回那半块手帕,重新揣进怀中。
“你!”
“放心吧!这手帕还有令妹,主人先帮你保管着,待你完成了主人所托之事,自当奉还!”
事毕,老坛以不便在外逗留太久为由,匆匆离去。
梅姨娘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仰望天空,闭上双眼,任凭呼啸的风吹干脸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