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门关外,胡虏联军的营寨如同腐烂的苔藓,覆盖了目力所及的所有土地。人喊马嘶之声响彻云霄,带着蛮荒与杀戮的气息,日夜不停地冲击着关墙上守军的耳膜与神经。战争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南匈奴单于呼厨泉并未让守军等待太久。在经历了最初两日的耀武扬威和试探性小规模攻击后,真正的风暴,在第三日黎明,伴随着第一缕刺破黑暗的晨光,悍然降临!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牛角号声如同死神的呼唤,从联军营地的各个方向响起。紧接着,是如同闷雷般滚动的战鼓声,节奏越来越快,敲打在每一个守军的心坎上。
关墙之上,郝昭按剑而立,玄甲在微弱的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他年轻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畏惧,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扫视着关下如同潮水般开始涌动的敌军。
首先发难的,依旧是北匈奴去卑部。或许是为了洗刷前夜遭袭的耻辱,数千名北匈奴骑兵下马,手持简陋的皮盾和弯刀,扛着粗糙的木梯,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向着关墙发起了第一波冲锋!在他们身后,数千名下马的乌桓射手,以密集的箭雨进行掩护。
“举盾!避箭!”郝昭的声音冷静地在关墙上传递。
“梆梆梆!”乌桓人的箭矢如同飞蝗般落下,大部分被垛口和盾牌挡住,但仍有不少透过缝隙,带起一蓬蓬血花。闷哼声、惨叫声瞬间在关墙上响起,不断有守军中箭倒地,被同袍迅速拖下城墙。
郝昭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他的计算精准得如同机械:“床弩,目标敌军后阵弓手,三连射!霹雳车,调整角度,覆盖冲锋敌军中段!弓弩手,听我号令,五十步齐射!”
命令被旗号和传令兵迅速执行。
“嗡——!”
巨大的床弩发出令人牙酸的绞弦声,儿臂粗的弩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扑向关下的乌桓箭阵!瞬间,乌桓人的阵型中爆开数团血雾,弩枪所过之处,人马俱碎,引发一片混乱!
紧接着,是改良后的霹雳车发出的怒吼!数十块磨盘大的巨石被抛上天空,划出致命的弧线,狠狠砸入正在冲锋的北匈奴人群中!
“轰!咔嚓!”
巨石落地,血肉横飞!骨骼碎裂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一个北匈奴百夫长刚举起弯刀,就连人带盾被砸成了肉泥;旁边的士卒被飞溅的石块击中,半个脑袋瞬间消失……惨叫声甚至压过了战鼓和号角声。原本密集的冲锋阵型,瞬间出现了数个巨大的、由血肉和残肢铺就的空白地带。
然而,杀戮并未停止。侥幸冲过巨石和弩枪封锁的北匈奴兵,已然靠近关墙,将木梯奋力架上。
“放滚木!倒金汁!”郝昭的声音依旧平稳。
巨大的滚木顺着墙面轰然落下,将刚刚攀上几格的匈奴兵连人带梯砸得粉碎。更有烧得滚烫、散发着恶臭的“金汁”(混合了粪便、毒物的沸水)从垛口倾泻而下!
“啊——!”
被滚烫金汁浇中的匈奴兵发出非人的惨嚎,皮肉瞬间溃烂,冒着白烟从梯子上跌落,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直至气绝。那凄厉的叫声和弥漫的恶臭,让后续的匈奴兵攻势为之一滞,眼中充满了恐惧。
“弓弩手,放!”
就在敌军迟疑的瞬间,郝昭果断下令。早已蓄势待发的幽州弓弩手猛地探身,弓弦震响,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如此近的距离,皮盾根本无法有效防御,关墙下的北匈奴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成片倒下,鲜血迅速染红了关下的土地。
第一波进攻,在守军严密而残酷的防御下,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粉身碎骨,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垂死的哀嚎。
但这仅仅是开始。
呼厨泉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惨烈的景象,挥了挥手。南匈奴的本部精锐压上了。这些骑兵装备更精良,纪律也更严明,他们并未盲目冲锋,而是在弓箭射程外停下,下马后,以更加厚重的盾牌为掩护,推动着连夜赶制的、更加坚固的攻城车和冲车,缓缓逼近!同时,数以千计的石块和火箭,从联军后阵抛出,试图压制关墙上的守军火力。
压力陡增!
攻城车如同移动的堡垒,顶着守军的箭矢和石块,顽强地靠近关门。冲车则在盾牌的掩护下,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厚重的关门,发出沉闷而令人心悸的“咚咚”声,仿佛敲击在守军的心脏上。
“火油!瞄准攻城车和冲车!”郝昭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急促。
一罐罐火油被奋力掷出,落在攻城器械和下方的敌军头上,随即被火箭点燃!
“轰!”火焰瞬间升腾,将攻城车和周围的南匈奴兵吞没。人体在火焰中扭曲、惨叫,化作焦黑的炭块。然而,后续的敌军立刻补上,用沙土扑灭火焰,或者推出新的器械,继续亡命攻击。
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消耗阶段。关墙上,守军同样伤亡惨重。箭矢消耗巨大,滚木礌石迅速减少,负责操作霹雳车和倾倒金汁的士卒不断被敌军的流矢射中,惨叫着倒下。关墙垛口多处被砸毁,守军不得不与偶尔攀上关墙的胡虏精锐进行惨烈的白刃战。
郝昭亲自持刀,带领亲卫如同救火队般,在关墙上四处支援。他的刀法简洁而高效,每一次挥出,必有一名胡虏毙命。鲜血溅在他年轻的脸上,他却恍若未觉,眼神依旧冷静得可怕,不断下达着调整防御重点的命令。
“报!将军!西段城墙出现缺口,敌军正在攀爬!”
“调预备队上去!长枪手堵口,弓弩手覆盖射击!”
“报!金汁快用完了!”
“收集关内油脂、热水,全部烧开备用!”
“报!徐荣将军问是否需要支援?”
“回复徐将军,尚可支撑!请将军稳住中军!”
他的指挥有条不紊,最大限度地利用着关防的每一分力量,消耗着敌军的鲜血与生命。
夕阳西下,将天空和大地都染成了凄厉的血红色。关墙上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渠。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胡虏联军在丢下了超过五千具尸体后,终于如同潮水般退去,只留下满目疮痍和垂死者的呻吟。
关墙上,幸存的守军几乎人人带伤,瘫坐在血泊和尸体中间,大口喘息着,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与劫后余生的茫然。许多新兵看着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忍不住呕吐起来。
郝昭拄着长刀,站在垛口边,玄甲早已被鲜血浸透,凝固成暗红色。他望着关下那片修罗场,看着那些在尸堆中蠕动、哀嚎的敌军伤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徐荣走上关墙,看着这个浑身浴血却依旧挺直如松的年轻将领,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神色。他拍了拍郝昭的肩膀,声音沙哑:“伯道……辛苦了。今日,雁门关能守住,你居功至伟!”
郝昭缓缓转过头,脸上被血污和烟尘覆盖,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明亮。他摇了摇头,声音因为长时间嘶吼而有些沙哑:“将军,今日只是开始。胡虏伤亡虽重,但其主力未损,明日……后日……攻击只会更加疯狂。我等……还需早作准备。”
他的目光越过尸山血海,望向北方联军那依旧望不到边的营寨。他知道,这场守土之战,远未结束。而他郝昭郝伯道的名字,必将用这雁门关下的无尽尸骨与鲜血,铸刻在这汉末的史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