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国际会展中心的穹顶在晨光中泛着金属光泽，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城市的繁华框成流动的背景。早上九点整，场馆大门正式开启，潮水般的人流裹挟着兴奋的交谈声涌入，瞬间填满了宽阔的主通道。林砚站在 “砚见” 的展位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展柜边缘的木纹，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场馆核心区— —那里早已是人声鼎沸。
核心区的 “潮玩集” 展位前，巨型 LEd 屏循环播放着机甲盲盒的宣传视频，动感音乐穿透人群；“墨韵文创” 的工作人员身着统一汉服，举着书法纹样的引导牌穿梭在观众中；就连新晋的他国品牌 “pper”，也凭借清新的插画风格吸引了不少年轻人排队。而他们所在的 b 区角落，仿佛被隔绝在热闹之外，成了被遗忘的孤岛。
“砚见” 的展位紧挨着消防通道，左侧是一家售卖廉价文创贴纸的小品牌，右侧的展位还空着，地面残留着上一届展会的胶带痕迹。孙悦抱着一摞印着老巷修鞋铺图案的品牌手册，深吸一口气，快步拦住一位背着帆布包、戴着文艺眼镜的女生。“您好！我们是来自老城的‘砚见’，专注手工手绘文创，这是我们的城市记忆系列，每一张明信片都是创始人亲手绘制的，背后还有对应的老巷故事……”
女生的脚步顿了顿，目光却越过孙悦的肩膀，死死盯着核心区的方向。“谢谢，不用了。” 她匆忙摆手，语气带着歉意却无比坚定，“我得赶去‘潮玩集’抢限定盲盒，听说今天只发售 500 套。” 话音未落，便转身汇入人流，帆布包上的潮玩 Logo 一闪而过，很快消失在拐角。
孙悦手里的手册微微下垂，封面的槐树叶边框被指尖捏出褶皱。她转身走回展位，将手册轻轻放在资料架上，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林姐，没人愿意停下来。刚才拦了十个路人，只有两个接了手册，其中一个走了没两步就扔进垃圾桶了。”
林砚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银色垃圾桶里，那本印着老巷图案的手册正被风卷起一角，又重重落下。她的心像被细小的针扎了一下，却还是挤出笑容拍了拍孙悦的后背：“没关系，展会第一天大家都好奇，总想先看大牌。等会儿我们调整策略，肯定能吸引到人。”
话虽如此，林砚的目光扫过展位前的灰色地砖时，还是难掩失落。从开展到现在一个小时，除了推着清洁车路过的保洁阿姨，只有三位零散观众停下过— —第一位问 “有没有 9.9 元的冰箱贴”，第二位误把他们当成打印店，询问批量印 Logo 的价格，第三位甚至将 “手工手绘” 听成 “手机壳定制”，看到展柜里的肖像画时满脸困惑。
周周和吴桐在体验区的实木画桌后坐了近一小时。周周握着 0.5mm 勾线笔，笔尖蘸着浅棕色颜料，却始终没机会落下，只能反复擦拭颜料盘边缘凝结的色块；吴桐面前摊着非遗联名系列的设计稿，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展柜木纹，把光滑的边角抠出细小划痕。
“早知道当初咬咬牙选核心区的展位了。” 苏晓坐在运营区的折叠椅上，手指划过平板电脑上的展位分布图，核心区的红色标记与 b 区的浅灰色形成刺眼对比，“核心区展位虽要八万，是这里的三倍，但人流量至少是十倍。你看‘潮玩集’，三十平米的展位前已经排起长队，我们这五十平米的空间却空得能听见回声。”
林砚何尝不后悔。当初选展位时，新场地装修刚结束，预算捉襟见肘。苏晓拿着账本算到深夜，说 “b 区性价比高，省下的钱能多做两百套样品”。她当时也坚信，只要产品有特色，哪怕在角落也能吸引懂的人。可如今才明白，在全国性展会上，“酒香也怕巷子深”。
“要不我举着海报去核心区路口引流？” 陈阳突然站起来，拿起一张印着橘猫肖像的海报，“我不发传单，就举着海报站在路口，有人问就说我们有免费手工手绘体验，说不定能拉来几个人。”
林砚犹豫了。展会手册明确禁止跨区域宣传，且核心区品牌都雇了专业安保。可看着陈阳眼里的期待，还有孙悦、周周脸上的失落，她最终点了点头：“别走远，就在 b 区和核心区的路口，保安不让就立刻回来，别起冲突。”
陈阳抱着海报快步离开，可十分钟后就垂头丧气地返回，海报边角已被揉得发皱。“保安不让站在路口，说只能在自己展位范围宣传。” 他把海报放在展柜上，声音满是挫败，“‘潮玩集’的工作人员还盯着我跟保安说话，好像怕我们抢他们客户。”
展位里的气氛愈发沉闷。孙悦趴在资料架上，下巴搁在叠好的手册上，望着核心区的人群小声嘀咕：“早知道这么冷清，不如把参展钱省下来做线上推广。上次跟本地 KoL 合作，花一万块就带来八百多单，比这展会划算多了。”
吴桐低着头，手指停在展柜木纹上：“或许…… 我们的手工路线，真的不适合这种大型展会？” 他昨天熬夜改了三版海报，特意把非遗剪纸肖像放在 c 位，可如今海报贴在最显眼处，却连个认真看的人都没有。
周周突然放下画笔，走到林砚身边，手指还沾着浅棕色颜料，在牛仔裤上蹭出小印子：“林姐，要不我们提前开始手绘演示吧？就算现在没人，我们画着，路过的人说不定就停下来了。总比坐着等强。”
林砚眼前一亮，原本计划十点开始的演示，提前启动或许能打破僵局。“好！现在就开始！” 她帮周周固定好画纸，拿出不同型号的画笔摆在外侧，“周周，你先画迷你宠物肖像，我去门口招呼人。”
周周点点头，用 2b 铅笔在画纸上勾勒出柯基轮廓。林砚走到入口处，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手工手绘演示开始啦！免费定制迷你宠物肖像，只要提供照片就能现场画！”
她的声音在嘈杂场馆里显得格外单薄，很快被核心区的音乐淹没。偶尔有人放慢脚步好奇张望，却没人停下。一位提着购物袋的大妈凑过来看了看周周的画，皱着眉问：“这是打印的吧？现在还有人手工画画？多费时间啊。”
“不是打印的，是我一笔一笔画的。” 周周连忙解释，指着线条，“您看这些线条粗细不一，打印的会很均匀，而且我们用的是进口矿物颜料，颜色能保持很久……”
大妈没等她说完就摇着头走开：“手工的肯定贵，网上打印肖像才十块钱一张，你们这不得卖几十？不划算。” 留下周周握着画笔，指尖微微发颤。
林砚走过去，用纸巾擦掉画纸上的颜料痕迹：“别在意，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手工的价值，我们等懂的人来就好。” 话虽如此，她的焦虑却越来越深— —上午是黄金人流期，抓不住注意力，后面两天只会更难。
就在这时，一阵轻柔的脚步声停在展位前。林砚抬头，看到一位穿米色风衣的女生正弯腰看着展柜里的城市记忆明信片。女生头发用木簪挽着，帆布包上印着手绘的老巷图案，显然是同好。
“这些老巷的画…… 是你们自己画的吗？” 女生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落在修鞋铺明信片上，手指隔着玻璃轻轻拂过画面。
孙悦立刻振作起来：“是的！都是我们创始人林砚老师亲手画的！这张修鞋铺的原型是我们老家巷口的王师傅，他在那里修鞋三十年，去年才退休……”
女生认真听着，眼睛慢慢红了。她抬起头，声音带着哽咽：“我外婆家以前也在这样的老巷里，拆迁时外婆哭了好几天。我一直想找人画下老房子，可问了好多地方都说只能打印……”
林砚连忙说：“我们可以帮您画！只要提供照片或描述，就能还原细节，甚至能加您想保留的场景，比如门口的槐树、窗台的花盆……”
女生从帆布包里拿出旧相册，小心翼翼地翻开。泛黄的黑白照片里，低矮的砖瓦房前有棵歪脖子槐树，窗台上摆着月季花。“这是我六岁拍的，您看能画吗？”
林砚仔细看着照片：“没问题！我们会还原所有细节，还能根据您的回忆补充画面。”
女生的眼泪掉了下来，却笑得很开心：“太好了！我现在就下单！对了，你们有宠物定制产品吗？我家三花猫‘煤球’陪我度过了最难熬的日子，我也想给它画肖像。”
孙悦立刻拿出宠物盲盒样品：“您看，这里面的肖像都是纯手绘的，连宠物的小习惯都能画出来，盲盒里还有配套周边。”
女生当场下了两个订单，付款时还拍了展位照片发朋友圈：“在上海文创展挖到宝藏手工店！‘砚见’的老巷手绘太戳心了，终于能给外婆家的老房子留纪念，还能给‘煤球’画肖像！”
这第一单像一束光，照亮了沉闷的展位。孙悦兴奋地记录订单，周周嘴角上扬地绘制迷你肖像，陈阳重新摆放样品。可热闹转瞬即逝，女生走后，展位又恢复了冷清。
有个穿连帽衫的男生坐下来让周周画宠物肖像，可画到一半接了个电话，说 “潮玩集” 限定盲盒开始发售，抓起手机就跑，连画了一半的肖像都没带走。周周拿着半成品，眼圈泛红：“我们的画…… 真的不好看吗？”
林砚接过肖像画，柯基的神态栩栩如生：“不是画得不好，是他们还没发现手工的价值。总会有人愿意等的。”
中午时分，团队坐在休息区吃着冰冷的盒饭，没人有胃口。苏晓调出展会实时数据，眉头紧锁：“上午 b 区人流量只有核心区的五分之一，我们展位的平均停留时间不到两分钟，停留率不足 10%。这样下去，别说签经销商，普通客户都留不住。”
陈阳提议降价促销，林砚却摇了摇头：“我们的优势是手工和温度，不是低价。降价会破坏品牌定位，也会让懂我们的人失望。”
“那我们下午怎么办？” 苏晓叹气。
“调整展位布置！” 林砚站起身，“把非遗联名系列摆在最外层打聚光灯；体验区画桌往外挪，让路人一眼看到手绘过程；孙悦做几个‘手工手绘上海地标，免费体验’的牌子挂在门口。”
大家立刻行动起来。陈阳调整聚光灯角度，吴桐挪动画桌，孙悦用马克笔在硬纸板上写字画画。可下午人流增多后，展位依旧冷清。有个妈妈带着孩子路过，孩子想画画，妈妈看了眼价格就拉着孩子走了：“太贵了，我们去买打印贴纸。”
周周握着画笔的手慢慢收紧，笔杆被捏得发白。林砚正想安慰她，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顾晏辰发来的消息：“展会第一天情况怎么样？需要帮忙随时说。”
看着消息，林砚突然想起顾晏辰说过的话：“产品是骨架，故事是血肉。要让客户感受到产品背后的温度。” 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大家过来！我有个想法！” 林砚召集团队围到体验区，眼里重新燃起光芒，“明天我们不做常规宠物肖像了，改做‘上海地标现场手绘’！我和周周画外滩、豫园这些地标，配上故事卡片讲历史。上海人对地标有感情，外地游客也爱收藏特色文创，肯定能吸引人流！”
孙悦眼睛一亮：“这个主意好！上次带外地朋友逛上海，他们都想买有本地特色的文创，可大多是批量生产的冰箱贴！”
吴桐立刻拿出平板：“我现在查地标高清照片，设计宣传牌，明天一早打印出来。”
苏晓笑着说：“我整理地标故事，做成小卡片，让观众看手绘时还能了解历史。”
陈阳也兴奋地说：“我明天去文具店买更大的画纸和更多颜料！”
夜色渐深，场馆内的参展商陆续离开，“砚见” 的展位却依旧亮着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