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看着她慌乱的模样，突然觉得此刻十分有趣。
把过往一一告诉她，不如让她带着好奇心自己去发掘更有意思。往篝火里添了块枯木，漫不经心道：
“既然想知道过往，就乖乖配制解药。
家里药房有你无数笔记，药材工具样样齐全。”
玟小六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再追问。
把脸埋在膝盖上，心里乱成一团麻——她怎么可能和西炎的头号死敌成亲？
还哭着求着要给他种什么情人蛊？
可相柳的语气太过笃定，连细节清晰得不像编造。
更重要的是，心底那点莫名的悸动无声地反驳着她的怀疑。
海上的风渐渐凉了，篝火的光芒在浪尖跳跃。
玟小六偷偷抬眼，瞥见相柳垂眸望着燃烧的枯枝，火光勾勒出他线条绝美的轮廓，竟比平生见过的最美晚霞还要耀眼。
慌忙低下头，心脏却不争气地跳得越来越快。
接下来数日的飞行旅程中，相柳将玟小六照料得可谓无微不至。
巨雕振翅掠过云端，他会将披风裹在她身上隔绝寒风；
精细计划路程，她腹中稍空就会到达可供歇息吃喝的小岛；
就连她偶尔因不耐烦发的小脾气，都会温柔以对。
夜晚歇息时，无论睡前是靠着粗糙的树干，还是躺在潮声阵阵的沙滩，玟小六每次睡醒睁开眼，总能发现自己正窝在相柳怀中。
起初她还会惊怒交加地跳脚痛骂，后来觉得怀抱确实舒服，变成窘迫不安带着颤音连声道谢。
好在相柳自始至终都只是稳稳抱着她，让她无论在什么环境中都能睡得安稳，从未有过半分逾矩之举。
否则以这副玟小六的皮囊，当真要以为他有龙阳之好了。
次数多了，竟慢慢生出几分难以言说的习惯。
他的怀抱带着清冽的凉意，不会觉得寒冷还透着难言的安稳，比任何被褥都让人沉溺。
闲暇时，相柳会说起些趣事——
或是轵邑城好吃好玩的东西；
或是代表大荒最高水平专治不孕不育的医堂；
或是海底会发光的贝壳如何诱捕小鱼；
或是极北之地美轮美奂的冰雕宫殿。
言语间隐约表达出小夭与这些事关系匪浅。
可每当玟小六听得眼睛发亮，追问细节时，他却又骤然收声。
只斜睨着她勾唇轻笑，那笑意里藏着故意不肯将话说透的狡黠。
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惹得玟小六对过去一百多年的记忆里好玩的事万分心痒。
不止一次暗自腹诽，若是眼前人换作风流不羁的防风邶，怎么威逼利诱都要撬开他的口。
可眼前的是相柳——
九头妖身于电闪雷鸣中与天地之威相抗，九颗狰狞头颅同时喷吐寒冰打散大涡流的强悍存在，玟小六哪敢在他面前造次。
相柳过于妖异强大，姿态放得再低，再怎么温和照顾，玟小六还是觉得虚幻得如同踩在云端。
海平面尽头已浮现出瀛洲朦胧的轮廓。
连日来在巨雕背上的长途飞行早已耗尽了玟小六的心神，自觉靠在相柳肩头，沉沉睡去。
夜色正浓时，毛球双翼轻振，稳稳落在府邸后院的白玉石阶上。
巨大贝壳搭建的主屋周边悬挂着串串圆润的鲛珠灯。
珠光随着晚风轻轻摇曳，将庭院里一座座错落有致的贝壳屋舍映照得剔透温润。
相柳打横抱着玟小六踏进主院。
廊下值守的侍女们见相柳归来齐齐躬身行礼。
目光不经意间掠过他怀中男子时，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却谁也不敢多问半句。
相柳大人的心思从来都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能随意揣测的。
睡了将近一天一夜，玟小六在清冽的兰芷香中悠悠转醒。
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绣着银鳞纹的鲛绡帐从沉香木床顶垂落，泛着如水波般的光泽。
这是哪儿？相柳呢？玟小六猛地坐起身四处张望。
床榻铺着云丝棉的被褥，柔软得几乎要将人陷进去，身上只剩里衣！
陌生的环境让她瞬间警惕起来，几乎忍不住要唤出神弓戒备。
“醒了？”
相柳的声音从外间传来，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
“我们回到家了。
是我的怀抱太舒适？
还是你当真这么能睡？
把你抱回府邸一路竟未曾醒过。”
说着人已经走到床边，抬手指了指旁边衣架上悬挂的一袭月白色女装——
裙裾上绣着蓝色细碎海浪纹，领口袖口缀着几颗极小的珍珠，整件衣衫素雅又精致。
“府里你能穿的衣物只有女装。你要不要变回小夭？”
相柳看似漫不经心说道：
“你那套旧衣服，府里的下人看了都皱眉，我已经让人扔了。”
“你怎么能脱我衣服！”
玟小六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气得跳脚。
即便知道相柳并无恶意，可玟小六一个男人身被他这样照料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相柳见状嗤笑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促狭：
“玟小六这副身子既无肌理亦无曲线，一点都不美。
我没兴趣看，所以给你留了里衣。”
说着指了指有水雾腾出的小间，坦然道：
“浴室里已备好热水，你多少天没沐浴了？
要不要去把自己打理清爽？
若是不愿，就穿着里衣去饭厅，半个时辰后开饭。”
伸手想帮玟小六顺顺睡得乱糟糟的额发，刚要触碰到发丝，却被玟小六猛地抬手拍开。
玟小六攥紧拳头，眼神里满是警惕，活像只炸毛的小兽，瓮声瓮气地问道：
“不用非穿女装不可吧！就不能拿套你的衣服剪去一截给我穿！？”
这副炸毛的模样取悦了相柳。他低低的笑声从喉间溢出，放软了语气，尾音里还带着几诱哄：
“在中原南境，没人认识你我，两个男子亲密出行倒也不怕被人笑话。
可这里是瀛洲，情况不同。”
坐到床沿目光牢牢锁在玟小六脸上，一字一句说道：
“瀛洲人人都知道，我是浩翎大王姬的夫婿。
若是我牵着个陌生男子出现在街头巷尾，你觉得旁人会怎么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