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北京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顾衍坐在胡同深处的咖啡馆里，指尖捏着杯未动的拿铁，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杯身滑落，在原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
窗外的老槐树刚抽出新芽，嫩绿色的叶芽在风中轻轻摇晃。顾衍的目光落在门口，那里挂着块褪色的木牌，写着“槐树下”——这是他特意选的地方，隐蔽，且离炽焰工作室不远。
门上的风铃叮当作响，一个穿着深色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他戴着顶宽檐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他径直走到顾衍对面坐下，将一个黑色的丝绒盒子放在桌上，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顾队长。”男人的声音很沉，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久等了。”
顾衍没动，只是看着他：“张导。”
来的人是张启山，如今国内最炙手可热的导演，手里握着三个金马奖最佳导演奖杯，身价早已过千亿。但此刻的他，褪去了颁奖典礼上的意气风发，只剩下难以掩饰的局促和疲惫。
他掀起帽檐，露出一张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些。”他推过丝绒盒子，“这里面是北京二环一套房子的钥匙和房产证，户主写的是林溪的名字。地段很好，离她奶奶以前住的老街很近，小区里有花园，适合她写歌。”
顾衍打开盒子，房产证上“林溪”两个字写得端端正正，地址确实是市中心最昂贵的地段之一。他合上盒子，推了回去：“张导的心意我领了，但林溪不会要。”
张启山的肩膀猛地垮了下去，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我知道她不会要，”他的声音带着哽咽，“所以才找你。顾队长，算我求你，帮我把房子交给她。不用告诉她是我给的，就说是……炽焰团队给她的福利，或者你公司的奖励，随便什么理由都行。”
他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份文件，是份电影剧本，封面写着《星河入梦》。“这是我新电影的剧本，原定的主演团队出了点问题，我想请炽焰来演。”他的指尖划过剧本上的女主角名字，“这个角色，我是照着林溪写的，一个在音乐里寻找自我的女孩，像极了她。”
顾衍翻着剧本，指尖停在女主角的台词上——“我不怕迷路，因为星星会指引我”。字里行间的倔强和温柔，确实和林溪如出一辙。
“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她？”顾衍抬眸，目光锐利如刀，“你现在是知名导演，有能力给她最好的，为什么要躲在暗处？”
张启山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戳中了最痛的伤口。“我不配。”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三个字，“当年是我对不起她们母女。当年是我母亲嫌弃王曼云，嫌弃王曼云生的是女儿，而我另外有一个女人生了儿子…其实并不是那样的，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只有她一个女人啊!
王曼云信以为真，她告诉我我们的孩子发高烧死了…我信以为真，伤心难过了好久，虽然我也失望是个女孩，但也……真的也难过了很久。
后来王曼云失踪了…我找了她好久也没有找到…之后就听从父母安排结婚生子啦！一晃二十年，我万万没想到…前阵子看到新闻，看到王曼云对林溪做的那些事，看到林溪脖子上的伤……”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这才知道，我的女儿不仅活着，还受了这么多苦。”
他从钱包里掏出张泛黄的照片，是年轻时的王曼云抱着个婴儿，背景是间简陋的出租屋。“这是林溪满月时拍的，”他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婴儿皱巴巴的脸，“我对不起她，更没资格当她的父亲。让她知道有我这样的父亲，只会让她觉得难堪。”
顾衍看着他通红的眼睛，想起林溪偶尔提起“如果爸爸还在，会不会也像哥哥们一样宠我”时的落寞，心里突然软了下来。“房子我会交给她，就说是炽焰成团三周年的礼物，或者是别的理由…”他拿起剧本，“电影我们接了，但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剧本确实适合我们。”
张启山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又迅速黯淡下去。“谢谢。”他站起身，将帽檐重新压好，“拍摄期间，我不会透露任何事，不会让她知道我是谁。只要能远远看着她，看着她在银幕上发光，我就满足了。”
他转身离开时，脚步踉跄了一下，风衣的下摆扫过桌腿，带倒了那杯没动的拿铁。褐色的液体溅在剧本上，晕开了“星河入梦”四个字，像滴迟来的眼泪。
顾衍看着他消失在胡同口的背影，拿起丝绒盒子，指尖摩挲着冰冷的钥匙。他知道，张启山的愧疚里藏着自私——既想弥补，又怕承担父亲的责任。但他更清楚，这套房子和这部电影，对林溪来说确实是好事。
至于真相，或许现在不说，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炽焰工作室的客厅里，李阿姨刚端上一桌子菜，林子轩已经抢了块糖醋排骨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章哥刚才打电话，说有个大导演想请我们拍电影！”
江野正帮林溪剥虾，闻言抬了抬眉：“哪个导演？”
“好像是张启山！”夏皓辰举着相机，对着满桌菜拍个不停，“就是拍《暗涌》那个！票房破了三十亿的那位！”
林溪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眼睛亮了起来：“是那个擅长拍音乐题材的张导吗？我看过他的《声波里的青春》，女主角在天桥下唱歌的样子，特别打动人。”
顾衍端着汤从厨房出来，把碗放在林溪面前，碗里卧着两个她爱吃的溏心蛋。“是他。”他故作随意地说，“剧本我看过了，不错，女主角叫星子，是个在老街开唱片店的女孩，和你很像。”
宋纪泽翻着手机里的影评：“张导选演员很严格的，为什么会找我们？”
“大概是看中我们的音乐才华吧。”苏沐笑着给林溪夹了块豆腐，“剧本里有很多唱歌的戏份，正好发挥我们的优势。”
章文豪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份合同，脸上难得露出笑容。“搞定了！”他把合同拍在桌上，“张导说了，片酬好商量，主要是看中我们团队的默契。下个月开机，拍摄地点就在北京，不耽误我们发新歌。”他看向林溪，语气放软了八度，“溪溪，女主角的台词我看过了，有段清唱的戏，特别适合你的声线。”
林溪看着合同上的“星河入梦”四个字，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又紧张又期待。“我……我能演好吗？”她有点没底气，“我从来没演过电影。”
“放心，有我们呢！”林子轩拍着胸脯，“我演过校园剧，到时候教你怎么走位！”
江野把剥好的虾放进她碗里：“张导很会教演员，听说他导戏很温柔，不会骂人。”
夏皓辰举着相机凑到她面前：“到时候我给你拍剧照，保证比电影海报还好看！”
苏沐从书架上抽出本表演入门的书：“我帮你标了重点，有空看看，不难的。”
宋纪泽拿出吉他，弹了段欢快的旋律：“这是我为电影写的配乐初稿，你听听能不能放进你的清唱里。”
顾衍看着被哥哥们围在中间的林溪，嘴角噙着温柔的笑。“还有这个。”他从玄关拿来个丝绒盒子，放在林溪面前，“炽焰成团三周年，给你的礼物。”
林溪打开盒子，看到房产证时，眼睛瞪得圆圆的：“这是……房子？”
“嗯，离工作室不远，”顾衍说得云淡风轻，“以后你想单独住，或者想安静写歌，都有地方去。小区里有个小花园，李阿姨说那里的樱花下个月会开得很好。”
林溪摸着房产证上自己的名字，鼻子突然有点酸。“太贵重了……”她小声说。
“在我们心里，你值得最好的。”顾衍揉了揉她的头发，“收下吧，这是哥哥们的心意。”
林溪抬头看着六个哥哥，每个人眼里都带着真诚的笑意，心里的暖流像春天的河水，一点点漫过堤岸。她用力点头，把盒子紧紧抱在怀里：“谢谢哥哥们！”
李阿姨在旁边笑着抹眼泪：“我们溪溪终于有自己的家了，奶奶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
那天晚上，林溪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月亮，手里还捏着那串钥匙。她想起奶奶说的“家不是房子，是有人等你回家”，突然觉得，自己早就拥有了全世界最温暖的家。至于这套房子，更像是哥哥们对她的承诺——无论她走到哪里，总有个地方为她亮着灯。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张启山正站在她家对面的街角，看着她房间亮起的灯光，手里捏着那张泛黄的照片，一站就是一整夜。春风吹起他的风衣，带着远处玉兰花的香气，像句说不出口的道歉。
三、银幕上的星河
《星河入梦》的开机仪式定在四月初，那天正好是林溪的生日。张启山亲自给她递了束白玫瑰，笑容温和，眼神里却藏着复杂的情绪。“林溪小姐，”他的声音很轻，“生日快乐。希望这部电影，能成为你最好的生日礼物。”
林溪接过花，笑着道谢：“谢谢张导，我会努力的。”她看着眼前的导演，总觉得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尤其是他看她的眼神，像藏着很多话，却又什么都没说。
拍摄过程比想象中顺利。张启山导戏确实很温柔，从不会大声呵斥演员。他给林溪讲戏时，总会蹲下来和她平视，耐心得像个老师。“星子这里的情绪，不是难过，是释然。”他指着剧本，“就像你写完一首难唱的歌，终于找到最舒服的唱法那种感觉。”
林溪总能很快get到他的意思，仿佛他肚子里的蛔虫。有场戏是女主角在奶奶的老唱片店里，发现一张泛黄的乐谱，瞬间想起小时候跟着奶奶唱歌的日子。林溪演的时候，眼泪自然而然地掉了下来，不是刻意煽情，而是真的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卡！”张启山喊停时，眼睛红红的，“很好，就是这种感觉。”他递给林溪一张纸巾，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像触电般缩了回去，“休息十分钟。”
顾衍走过来，给她披上外套：“累了吧？李阿姨炖了燕窝，我让助理热好了。”他看了眼站在监视器旁的张启山，眉头微蹙——这位导演对林溪的好，已经超出了正常的工作范畴，眼神里的疼爱几乎要溢出来。
“张导好像很喜欢我。”林溪喝着燕窝，小声说，“他给我讲戏的时候，总说‘你奶奶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样子，肯定很骄傲’，和我哥你说的话一模一样。”
顾衍的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动声色：“可能是觉得你有灵气吧。”他不想让林溪察觉异常，更不想打破她现在的平静。
拍摄期间，张启山总会“不经意”地给林溪带些小礼物——一本绝版的乐谱，一只手工做的音乐盒，甚至是她小时候爱吃的那种水果糖。每次都说是“道具剩下的”“朋友送的”，理由找得滴水不漏。
林溪把糖分给哥哥们，笑着说：“张导好像知道我喜欢什么。”
苏沐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可能是张导观察仔细吧。”他看了眼顾衍，眼神里带着询问——这位张导，到底想干什么？
顾衍摇摇头，示意他别多想。有些秘密，还是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电影里有段女主角弹吉他的戏，宋纪泽特意为她改编了段旋律，简单又好听。拍摄那天，张启山站在镜头外，跟着旋律轻轻哼唱，眼眶一直是红的。“这旋律真好，”他说，“像星星在唱歌。”
林溪弹完后，他突然说：“我年轻的时候，也给一个女孩写过类似的旋律。她很喜欢唱歌，梦想是站在最大的舞台上。”他没说那个女孩是谁，但林溪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深深的怀念。
杀青那天，整个剧组一起吃杀青宴。张启山给每个人都敬了酒，轮到林溪时，他举起杯子，声音有些哽咽：“林溪，谢谢你演活了星子。你……你一定要好好唱歌，好好生活。”
林溪笑着和他碰杯：“谢谢张导，我会的。”她仰头喝下杯里的果汁，没看到张启山转过头时，悄悄擦掉的眼泪。
电影上映后，票房一路飙升，上映三天就破了十亿。炽焰的表演得到了观众的一致认可，尤其是林溪，把那个在音乐里寻找自我的女孩演得活灵活现，很多观众说“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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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功宴上，林溪举着果汁杯，看着身边笑着闹着的哥哥们，心里充满了幸福。她不知道的是，张启山就站在宴会厅的角落，看着被众人簇拥的她，手里捏着张没送出去的纸条，上面写着“溪溪，爸爸为你骄傲”。
顾衍走过来，递给张启山一杯酒：“她很好。”
张启山接过酒，一饮而尽，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知道。”他看着林溪的方向，“这样就够了。”
有些爱，注定只能藏在暗处，像银幕外的星河，默默守护着属于她的光。而林溪，只要知道自己被爱着，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