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火界的反扑,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卑劣。
紧急会议尚未结束,“太初”便传来了流光界方向更加危急的讯号——并非军事攻击,而是一段被强行接入公约通讯网络的、来自岩火界的公开宣告。
光幕上,熔核·烬那张火焰纹路遍布的脸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他的背景并非熔岩大殿,而是一片荒芜的、属于流光界的边境区域。投影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数百名衣衫褴褛、周身光芒黯淡的流光界平民,被无形的力场束缚着,蜷缩在地,他们脸上写满了恐惧与绝望。
“林委员!诸位公约的‘守护者’们!”熔核·烬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响彻在每一位与会代表的意识中,“看清楚了!这些流光界的蝼蚁,他们的生死,如今就系于你们一念之间!”
他狞笑着,伸出一根燃烧着火焰的手指,指向那些瑟瑟发抖的平民:“我给你们十二个标准时!撤销一切可笑的制裁,并向岩火界公开道歉,承认公约对我界无效!否则,每隔一个时辰,我就将这里……连同这些废物,彻底化为熔岩地狱!看看是你们的规矩硬,还是这些鲜活的生命更重要!哈哈哈哈哈!”
投影戛然而止。
虚空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随即,哗然四起!
“无耻!竟以平民为质!”一位来自植物文明的代表气得枝叶乱颤,精神波动剧烈起伏。
“这是赤裸裸的恐怖行径!必须予以最坚决的回击!”另一个崇尚骑士精神的金属生命体铿锵作响,战意高昂。
“林委员!不能再犹豫了!”声音来自一位元素长老,他周身水波激荡,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动用‘规则编辑器’!直接修改那片区域的规则,解除力场,或者将那些平民转移出来!我们有这个能力!”
“对!直接干预!让岩火界看看违背公约的下场!”激进的声音开始占据上风。恐慌与愤怒,让部分代表倾向于使用最直接、最强大的力量解决问题。毕竟,规则编辑器在手,修改局部区域的物理规则,并非难事。
云芷也看向了林飞,她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她知道林飞有能力做到,但她也隐隐感到不安——一旦开了直接动用至高规则武力干预成员内部事务的先例,公约“不干涉内政”的基石将瞬间崩塌,执行委员将不再是守护者,而是……悬在每个世界头顶的、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林飞站在议事厅中央,承受着所有或期待、或急切、或审视的目光。他的脸色凝重如铁,眼神深处剧烈挣扎着。脑海中,那些流光界平民绝望的眼神与熔核·烬嚣张的狂笑不断交织。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动用编辑器、以绝对力量碾压一切的冲动,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自己从魔宗杂役一步步走来,制定规矩,推行绩效,执掌铁律,建立公约的点点滴滴。规矩的核心,不是为了方便管理者,而是为了限制权力,为了给弱者以保障,给秩序以可能!
如果他今天为了“拯救”而打破自己立下的“不直接武力干涉内政”的规矩,那么明天,他就可以用任何理由介入任何世界的内政。公约将名存实亡,他林飞,将成为一个依靠暴力维持秩序的、新的“暗影联盟”,甚至比其更可怕,因为他掌握着定义规则的力量。
他猛地睁开眼,眸中所有的挣扎与犹豫尽数褪去,只剩下如磐石般的坚定。
“我反对直接规则干预。”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议事厅,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众人愕然。
“林委员!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那些平民死去吗?!”元素长老激动地喊道。
“正因为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我们才更不能落入岩火界的圈套!”林飞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他们就是在逼我们动用规则编辑器!一旦我们用了,就证明了公约无力在框架内解决问题,证明了最终的裁决依仗的依旧是暴力而非公理!这会彻底摧毁公约的合法性,会让所有签署方生活在对我们武力的恐惧之中,而不是对共同规则的信任之下!”
他目光扫过众人,语气沉痛而坚决:“今天我们可以为了拯救平民而修改规则,明天我们就可以为了‘更伟大的利益’而修改任何一个世界的生存法则!这扇门一旦打开,将再也无法关闭!我们建立的将不是一个秩序联盟,而是一个……规则暴政!”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只有林飞的话语在回荡。许多激动的代表渐渐冷静下来,细思之下,不禁冷汗涔涔。
“可是……那些平民……”云芷轻声问道,眼中满是不忍。
“救!必须要救!”林飞斩钉截铁,“但不能用破坏规矩的方式去救!”
他迅速转向控制界面,语速飞快地下达指令:
“第一,以执行委员会名义,向全公约成员通报岩火界挟持人质的暴行,公布所有证据,进行最强烈的舆论谴责,将其彻底孤立!”
“第二,启动公约紧急援助机制!所有成员,根据自身能力,向流光界被挟持区域远程投送防御性护盾生成器、紧急维生物资!能救多少是多少!这不是军事行动,是人道主义救援!”
“第三,立刻启动对岩火界的第二阶段制裁!冻结其在所有已连接位面贸易节点的一切资产!禁止任何公约成员与其进行任何形式的能源与物资交易!同时,将制裁等级提升至‘预备审查’阶段,警告岩火界,若不放人,下一步将是提请仲裁庭,审议对其进行……规则层级的部分隔绝!”
规则层级的部分隔绝!这意味着岩火界将可能被从部分位面通用规则中暂时剥离,其对外交流、能量获取都将受到严重影响!这已是公约框架下,除了直接武力干预外,最严厉的惩罚!
“同时,”林飞看向云芷,眼神深邃,“以我的私人名义,联系几个与岩火界内部反对派有接触的文明,或许……我们可以从内部,给熔核·烬找点麻烦。”
他选择的,依旧是在公约框架内,动用集体的力量,运用经济、外交、舆论乃至内部瓦解的手段,多管齐下,施加最大的压力,逼迫岩火界放人,而不是直接用规则编辑器扮演“神”。
“这将是一场赌博,林委员。”一位较为谨慎的代表低声道,“如果岩火界狗急跳墙……”
“那就让他们跳!”林飞毫不退缩,他的身影在星海背景下显得无比坚定,“我们要让所有位面看清楚,违背公约,欺凌弱小,将会付出何等惨重的代价!也要让他们看清楚,公约的执行者,恪守的是规则本身,而不是滥用力量!”
“守护规则的尊严,有时比赢得一场战斗更加艰难,也需要付出……更痛苦的代价。”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流光界的方向,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但如果这次我们退让了,未来将有无尽的代价,需要由更多无辜者来偿还。”
命令被迅速执行。无数的谴责声明、援助光柱、制裁指令,如同无形的浪潮,涌向岩火界。整个位面海域的目光都聚焦于此,等待着岩火界的反应,也审视着这位新任执行委员,究竟会将这初生的秩序,带向何方。
规则的代价,此刻,正以流光界平民的安危为赌注,沉重地压在了林飞的肩头。他坚守的,不仅仅是那些素未谋面的生命,更是对“规矩”二字,最纯粹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