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叶的手从剑柄上滑下来，指尖轻轻碰了烬羽的手背。她没回头，但手指动了一下，像是回应。他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传过去，两人一起往山谷深处走。
天边刚泛出一点白光，花海已经亮了。忘忧花开得正盛，整片山谷像是铺了一层淡粉色的雾。木桌摆在空地中央，四周摆着几排矮凳，桌上放着一只若水石雕的摇篮，思音躺在里面，睡得很沉。
灵汐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块软布，轻轻擦着摇篮边缘。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他们过来，笑了下：“你们总算来了。”
烬羽走到摇篮前蹲下，看着女儿的小脸。思音眼皮动了动，却没有醒。烬羽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收回手，像是怕吵醒她。
“她一晚上都没哭。”灵汐说，“我抱她的时候，她还冲我笑了。”
迦叶站在烬羽身后，没说话。他的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没有异常。魔族左使站在花架旁，手里提着一个黑檀木盒，仙族使臣则立在另一侧，袖口露出半截玉佩。
“人都到了？”烬羽问。
“早到了。”灵汐站起身，“就等你们。”
话音刚落，魔族左使走上前来，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枚幽冥宝石，通体漆黑，表面却泛着微蓝的光。他将宝石嵌进摇篮一角，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这是从幽冥深渊最底层采的。”他说，“能护魂，不散。”
烬羽看了他一眼，点头。
仙族使臣也上前一步，取出一块温润的白玉，放在桌上。玉面刻着昆仑虚的符文，光线下隐隐流动。
“此玉出自昆仑山心，养灵安神。”他说，“愿小主人一生无灾无劫。”
烬羽没伸手去接，只是看着那块玉。她记得三百年前，天族也曾送过类似的玉，那时是赏赐，带着居高临下的姿态。现在这块玉平平放在桌上，没有人跪，也没有人宣读诏令。
她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迦叶察觉到她的异样，把手搭在她肩上。烬羽没躲，反而靠了靠他。
“开始吧。”她说。
灵汐第一个举杯。酒是南荒自酿的果酒，颜色清亮。她笑着看向思音：“这孩子生在好时候，不用像我们那样躲着活。”
魔族左使也举起杯：“愿她这一生，不必为血脉低头。”
仙族使臣跟着举杯：“愿三界再无征战。”
迦叶端起酒杯，转向烬羽。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喝了一口。
酒宴慢慢热闹起来。有人说起昨日庆典上的烟火，有人说若水河如今清澈见底，连鱼群都回来了。灵汐抱着思音逗她笑，孩子咿呀了一声，小手挥了挥，抓住了灵汐的一缕发丝。
“你看她力气多大。”灵汐笑着说。
烬羽接过女儿，抱在怀里。思音睁着眼，盯着母亲的脸看。烬羽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下。
迦叶解下轩辕剑，挂在旁边花枝编成的屏风上。他又取下颈间的玉珏，轻轻放在思音的小手边。玉珏贴着婴儿的指尖，安静地躺着。
“你真不怕？”烬羽低声问。
“怕什么？”迦叶反问。
“万一……有人趁这时候动手。”
迦叶摇头：“没人会在这时候动手。因为他们知道，只要伤了她，整个三界都会追杀到底。”
烬羽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笑了下。这是今晚她第一次真正松开眉头。
酒过三巡，气氛更暖。不知是谁提议：“迦叶，讲讲你当年怎么打赢离渊的？”
声音一落，周围静了半瞬。
烬羽的手指立刻收紧，眼神也变了。她不是在害怕，而是在警惕——这种话题一旦开始，今夜就会变成一场战事回顾，而不是属于他们的团圆。
迦叶却只是笑了笑，举起酒杯：“过去的事，自有史官记。今晚我只想说一句——我娶到了三百年前救下的那个小姑娘，还和她生了个女儿。这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敬酒的人纷纷举杯，喊着恭喜。
烬羽靠在他肩上，嘴角一直没放下。她低头看怀里的思音，发现孩子正睁着眼，望着天上的月亮。
“她认得月光。”灵汐说，“刚才我就发现了，每次月亮出来，她就不闹。”
“那是她第一次见月亮。”烬羽轻声说。
“也是她第一次见这么多人围着她笑。”迦叶说。
风从山谷口吹进来，带着花香和远处河水的味道。思音打了个哈欠，小手抓了抓空气，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烬羽把她放进摇篮，盖上薄毯。她站在旁边，看着女儿呼吸起伏，久久没动。
迦叶走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两人的影子被月光照在地上，叠在一起。
“你说得对。”烬羽突然开口，“我们不是为了被人记住才活下来的。”
“我们是为了能在这里。”迦叶接下去，“一起看着她长大。”
灵汐拿起酒壶，给每人倒满。魔族左使主动站到角落，守着入口。仙族使臣盘腿坐下，开始讲昆仑虚新种的一株药草，说它能治旧伤，不再复发。
天边渐渐泛出金红，第一缕阳光落在花海上，照得花瓣微微发亮。有人点燃了新的灯，挂在树梢，像星星落了下来。
烬羽终于坐了下来，靠在迦叶肩上。她的手搭在摇篮边上，指尖时不时碰一下思音的小手。
“我想让她学飞。”她说。
“我来教。”迦叶说，“先从低处开始，不让太高。”
“我还想让她学会做饭。”烬羽继续说，“最简单的那种，米煮烂就行。”
“我教她用剑。”迦叶说，“防身就行，不许她乱冲。”
“不准太严厉。”烬羽说，“她要是不想练，就别逼她。”
“听你的。”迦叶答应。
灵汐抱着空酒杯晃了晃：“那我教她说话，教她说‘姑姑最好’。”
“你想得美。”烬羽笑骂。
笑声在山谷里回荡。思音在梦中咧了下嘴，像是也在笑。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洒满整个山谷。花还在开，酒还在喝，人声不断。
迦叶低头看烬羽，发现她闭着眼，呼吸平稳。他没叫醒她，只是把外袍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思音的小手忽然动了下，抓住了那枚玉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