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石缝里,像被什么吸了进去。
我跪在祭坛边缘,掌心的伤口还在渗血,指尖发麻。那块聚魂石静静躺在台阶上,表面裂痕加深,幽黑一线缓缓蠕动,仿佛有东西正从深处爬出。
青鳞猛地撞破结界残余,右臂焦痕未愈,羽翼撕裂了一角。他扑到祭坛边沿时,脚下石基轰然塌陷半寸。
“烬羽!”他吼了一声。
话音未落,聚魂石爆开一团黑焰。
火焰升腾却不灼热,反而带着刺骨寒意,逆着若水河脉向上卷去。河水如活物般倒流,自下游翻涌而回,层层叠叠冲向祭坛,要将我们卷入河心漩涡。
我咬破舌尖,腥甜在口中炸开,神志一凛。左手撑地,右手握紧短刃插进祭坛纹路,体内残存的双族灵力顺着刃身灌入阵基。紫焰与清光交织成网,在脚下铺开一道微弱屏障,暂时挡住水流冲击。
头顶黑焰凝聚成形——一张扭曲的脸,眼窝深陷,唇角咧开,是离渊。
他的声音直接钻进脑海:“你救他,不过是让他再死一次。”
我没抬头。老祭司临终前的话浮现在耳边:“混血之血,可破虚妄。”那时我不懂,如今却明白,这祭坛认的不是纯血,而是能承载两种力量的血脉。
我猛地抽起短刃,将颈间玉珏扯下,用力掷向黑焰核心。
金光乍现,与短刃上的双族灵力同时爆发。玉珏撞入黑焰,嗡鸣震颤,像是唤醒了某种沉睡的共鸣。黑焰剧烈晃动,离渊的残魂被迫显形,悬浮于聚魂石上方,胸口裂开一道空洞,里面翻滚着三百年的怨气。
“你以为你能改写结局?”他冷笑,“他是仙族的棋子,你是翼族的耻辱。你们连自己都护不住,还想护住彼此?”
我撑着短刃站起身,膝盖打颤,但没有退。
脚下的祭坛开始龟裂,裂缝中渗出黑雾,缠绕我的脚踝。我不管不顾,催动最后一丝灵力贯注于刃尖,纵身跃起,直刺残魂胸口。
短刃没入那团黑雾的瞬间,整座祭坛发出哀鸣。
黑焰反扑,化作锁链自若水深处窜出,缠住我的手腕、脚踝,冰冷沉重,像是要把我拖进河底永镇。它们越收越紧,皮肉被勒出道道血痕。
幻象随之而来。
母亲倒在血泊中,手指伸向我,嘴唇开合,却没有声音。她的眼神满是痛惜,像是在说:你连我都救不了,还想去救别人?
我闭上眼。
锁链仍在收紧,左腕几乎要被绞断。我咬牙,用短刃割开束缚,鲜血顺着刃身滑落,滴在祭坛上,恰好落在之前融合魂魄时留下的血迹交汇处。
微光一闪。
古老铭文悄然亮起,一圈淡金色纹路自地面蔓延开来,形成短暂防护圈,逼退部分黑雾。
青鳞怒吼一声,挥动羽刃斩断我右腿上的锁链。他跃上祭坛,肩伤崩裂,血洒半空,却仍挡在我前方,羽翼展开,护住整个高台。
就在这刹那,残魂因反噬微微震颤。
我睁开眼,瞳孔中紫金交映。
“我不是为你母亲复仇而来。”我一字一句地说,短刃再度刺入残魂头颅,“我是为司音活着回来!”
双族灵力自刃尖爆发,由内而外撕裂那团黑焰。残魂发出嘶吼,面容扭曲到最后几近溃散:“你们……都会死……”
最后的黑焰炸裂,碎片四散,落入若水中即刻熄灭。
风停了。
倒流的河水缓缓归位,漩涡消散。祭坛上的裂痕不再扩张,但聚魂石本身已布满蛛网般的黑纹,光芒紊乱,忽明忽暗。
我踉跄一步,单膝跪地,手扶短刃才没倒下。掌心的血还在流,顺着指缝滴落,在石面汇成一小滩。
青鳞走到我身边,喘息粗重,右臂垂着,不敢用力。他低头看着那块聚魂石,声音沙哑:“结束了?”
“还没。”我摇头。
残魂虽灭,但司音的最后一片魂魄仍未归位。时间不多,若不尽快收集,散逸的灵识会彻底湮灭。
我伸手覆上聚魂石裂痕,以精血为引,低声念出老祭司传下的聚魂密咒。咒语七句,每吐一字,胸口便是一阵闷痛。
血渗入石缝,石中残余灵力顺着血脉回流,涌入识海。
一幅图景浮现——若水流域的全貌,蜿蜒如脉。最深处,一处隐秘洞穴藏于水底岩层之间,洞口被藤蔓遮蔽,唯有微弱金光透出。
那是最后一片魂魄碎片所在。
我缓缓站起,望向远方水脉尽头。喉咙干涩,声音却稳:“去那里,救司音。”
青鳞没说话,只是收起羽刃,站到我身侧。他身形疲惫,肩头血迹未干,但仍挺直脊背,像一堵不会倒塌的墙。
我迈步下阶,脚踩在湿滑的石面上,差点滑倒。青鳞伸手扶了一把,我没拒绝。
走到祭坛底层,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聚魂石彻底黯淡,表面黑纹蔓延至中心,裂成两半。它完成了使命,也耗尽了力量。
我们沿着若水河岸前行,脚步踩在碎石上发出细响。雾气依旧浓重,前方看不清路,只知道方向不能错。
青鳞忽然停下。
“怎么了?”我问。
他盯着水面,眉头紧锁:“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
我屏息。
水波轻荡,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没有。”我说。
他点点头,继续走。可就在我们踏出第三步时,水面突然泛起一圈涟漪,不是由风引起,也不是鱼游动所致。
那涟漪扩散得极慢,一圈,又一圈,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极深处缓缓上升。
我握紧短刃,脚步未停。
青鳞低声道:“别回头。”
我没有回头。
但我知道,那水下的动静,不是错觉。
我们的影子投在河面,随着涟漪轻轻晃动,忽然间,我的影子抬起了手,而我自己,根本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