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在掌心猛地一颤。
我抬手将它握紧,那丝线原本安静流转,此刻却骤然绷直,指向东南方。迦叶也察觉了异样,他转过头来看我,目光沉静,但我知道他和我想的一样——出事了。
我们没有说话,只是同时起身,朝着边境方向飞去。风从耳边掠过,枯林早已落在身后,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裂痕横在大地上,像被什么硬生生撕开的口子。光从缝里渗出来,细而冷,贴着地面爬行,像是有生命的东西。
落地时,脚下的土是干的,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烬羽蹲下身,指尖刚触到裂缝边缘,一股阴气顺着指腹冲上来,她立刻收回手,眉头皱了一下。
“不对劲。”她说。
迦叶拔剑半寸,轩辕剑发出低鸣,剑身震颤不止。他眉心微动,把剑收回鞘中,走到烬羽身边站定。
“不是自然裂开的。”他说,“有人动过这里。”
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个穿灰袍的人快步走来,双手捧着一本泛黄的书卷。他是新任史官,专管典籍记录,平时极少露面。此刻他脸色发白,手都在抖。
“找到了……”他喘着气,“《三界劫录》里的记载……和现在的情况一样。”
他翻开书页,手指点在一行字上:“裂痕现,末日临。血归虚渊,魂堕无门。”
烬羽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这本书她听过,是翼族最古老的预言集,从未出过错。三百年前离渊起兵前夜,书中就有“黑翼遮天,南荒震动”的记录。
“你确定这是原版?”她问。
史官点头。“封皮上的印记还在,是我师祖亲手封的。这书只有在大劫将至时才会自动开启。”
迦叶接过书,翻了几页。纸张脆弱,墨迹陈旧,但他一眼就认出了批注的笔法——和三百年前墨渊留下的手记一模一样。这不是普通的预言,而是来自昆仑虚失传的那一脉。
“不是巧合。”他说,“有人故意让这个裂痕出现。”
烬羽抬头看向裂缝深处。雾气开始涌动,颜色越来越深,从灰白转为漆黑,像有东西要从里面爬出来。她往后退了一步,双臂一展,黑翼瞬间展开,羽翼如幕,挡在我们面前。
雾气撞上羽翼,发出轻微的嘶响,像是被灼烧。迦叶抽出轩辕剑,金光一闪,剑气横切而过,裂口上方的空气被割开一道痕迹,暂时压制了黑雾的扩散。
“里面有东西。”我说。
“不只是东西。”迦叶盯着裂缝,“是记忆,是过去的回响。”
他闭上眼,灵识探入裂痕。我也跟着释放感知,顺着那股阴气往下追。越往深处,越觉得不对。这里不像空间断裂,倒像是时间被折叠了一部分,某些画面卡在了节点上,反复播放。
我们看到了一段影像。
五岁的烬羽蜷缩在母亲坟前,浑身发烫,嘴里喊着“娘”。少年模样的我跪在地上,用指尖血混着泥土封坟,低声说:“别怕,我在这。”
画面一闪,又变了。
同样的地方,但天色昏暗。离渊站在坟前,手里拿着一块染血的玉佩。他低头看着,笑了。那笑容很轻,却没有温度。他说:“你以为埋下的是誓言?不过是给我的钥匙。”
影像断了。
烬羽的脸色变了。她死死盯着裂缝,嘴唇抿成一条线。我知道她在想什么。那段记忆她从来没有见过,说明这不是她自己的回忆,而是被人藏起来的。
“他早就知道。”她说,“他知道你会来,也知道你会救我。”
迦叶睁开眼,目光冷了下来。“所以他不是死于诛仙台之战。他的魂没散,而是提前转移了。”
史官听得脸色发青。“那……现在这个裂痕,是不是他在找回来的路?”
没人回答。
因为裂缝里的雾气又动了。这一次不再散乱,而是缓缓聚拢,形成一张人脸。五官一点点清晰,嘴角向上扬起,露出熟悉的笑。
是离渊。
“我回来了。”他说,声音沙哑,却透着笃定。
烬羽一步跨前,羽翼张开到最大,把我完全挡在身后。她的手按在刀柄上,指节绷紧。
“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她说。
离渊的幻影不动,只是看着她,眼神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物品。“你不明白。我不是回来争夺什么的。我是回来完成该做的事。你们以为封印了我?可你们忘了,有些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
迦叶抬起剑,剑尖直指幻影中心。“如果你真回来了,就不会只敢躲在雾里说话。”
他挥剑斩下。
金光划破空气,穿透幻影。那张脸瞬间破碎,化作黑烟四散。但裂缝没有合拢,反而又扩大了一寸。新的雾气继续往外涌,带着更低沉的气息。
“他不在里面。”迦叶收剑入鞘,声音平静,“这只是个信使。”
“什么意思?”我问。
“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已经找到回归的路径。真正的威胁还没出现。”
史官颤抖着翻动手中的书。“后面还有一句……我没敢念出来。”
我们都看向他。
他咽了下口水,低声读道:“虚渊启,万灵寂。唯执契者,可逆天命。”
烬羽冷笑一声。“他又想拿命运当借口。三百年前他杀我母亲,说我血脉不纯,配不上翼族正统。现在又要用这种话吓人?”
迦叶没有接话。他走到她身边,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他的掌心还有刚才结印留下的温热。
“阿烬。”他轻声说,“看来我们的退休生活要延期了。”
烬羽看着他,片刻后嘴角微微扬起。她松开刀柄,转过身,双翼一展,将他整个人裹进羽翼之中。这个动作很慢,却坚定无比,像是一种回应,也像一种宣告。
“那就一起。”她说,“再赢一次。”
迦叶没有动,只是把手覆在她背上。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与裂缝拉长的光交错在一起。
我转身对史官说:“把所有相关的古籍都调出来。尤其是涉及‘虚渊’和‘时间褶皱’的部分。我要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史官点头,抱着书卷快步离开。
地上的裂缝仍在缓慢扩张,黑雾没有停止。我和迦叶站在最前方,谁都没有后退。远处传来几声鸟鸣,但飞鸟不敢靠近这片区域,绕着边缘盘旋一圈就飞走了。
烬羽忽然说:“他提到了‘执契者’。”
迦叶点头。“指的是魂契已成的人。现在三界里,只有我们两个。”
“所以他知道我们完成了仪式。”
“他知道的,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多。”
风停了。
空气变得沉重,连呼吸都像压着石头。裂缝深处,又有光丝爬出,比之前更细,却更密,一根根贴着地面延伸,像是在编织什么图案。
我低头看。
那些光丝正在组成一个符号——和当年离渊用来封印翼族圣殿的阵纹一模一样。
迦叶也看见了。他慢慢抽出轩辕剑,这一次没有出鞘太多,只是让剑锋抵在地上,灵力顺着剑身流入大地,试图阻断光丝的蔓延。
烬羽单膝跪地,手掌按向地面。黑翼血脉的力量从她体内涌出,化作一层暗色屏障,覆盖在裂缝表面。两股力量交汇,暂时压住了异动。
但我知道撑不了太久。
因为就在屏障形成的瞬间,裂缝最深处,传来了一声极轻的笑。
不是幻影,也不是回响。
是真实的笑声。
从地底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