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裂了。
那道细纹迅速蔓延,像是被什么从内部撕开。光从裂缝里涌出来,不是刺眼的亮,而是温润的白,像晨雾里的河面泛着波纹。我下意识握紧它,可指尖刚碰到边缘,整块玉就炸成了碎片。
一道金光从碎玉中冲出,直奔我的眉心。
我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石板。脑海里突然多了很多画面,清晰得不像记忆,像正在发生的事。
三百年前,诛仙台上风很大。他站在雨里,白衣染血,身后是万剑悬空。他没看天帝,只望着南荒的方向。然后他咬破手指,在一块玉上画下符咒。血渗进玉纹,他的魂魄分成两半。一半封进玉珏,另一半坠入轮回。
下一世,他在翼族边境醒来,成了无名祭司迦叶。没有过去,只有执念——要活着回到她身边。
我看见他在瘴气林外等我,站了一夜。看见他在圣殿假面之下,透过缝隙凝视我。看见他在暗河改道时耗尽灵力,只为让我多活一天。每一次相遇,都不是巧合。是他用残魂牵引命运,穿过三百年光阴,一步步走回我面前。
原来他从未离开。
迦叶的魂魄从光中走出来,不再是透明的影子。他蹲在我面前,伸手擦去我脸上的泪。他的手指有温度,呼吸落在我的额前。
“阿烬,这次我没有迟到。”
我看着他,喉咙发紧。手抬起来,指尖碰上他的脸颊。是真实的,不是幻觉。
“你说过不会走……”我的声音抖了一下,“可你走了三次。”
他轻笑,把额头抵住我的。“第一次跳下诛仙台,是为了赎罪;第二次死在若水反噬,是为了护你;第三次魂散,是为了等你找到我。”
风停了。
高台四周的碎石不再震动,倒塌的柱子静止不动。远处还在燃烧的偏殿,火光也凝住了。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我们两个。
他抬起头,掌心向上。空中浮现出无数光影——是我们见过的每一个瞬间。南荒初遇,他递来一枚驱邪符;翼族大典,他在面具后喊我的名字;诛仙台崩塌前,他最后回头看我一眼。每一段都标着时间,像刻在天地之间的凭证。
“这不是偶然。”他说,“是我回来找你。”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迦叶时,会觉得熟悉。为什么玉珏总在我最危险的时候发热。为什么哪怕失忆成凡人,他还是会走向我。
因为他本就属于我。
他的魂魄缓缓靠近,手臂环住我的背。我靠在他怀里,听不到心跳,但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在流动,和我体内的力量慢慢合在一起。那些散落三百年的碎片,终于拼完整了。
“阿烬。”他低声说,“我回来了。”
我说不出话,只能抱紧他。肩上的伤裂开了,血顺着胳膊流下来,滴在破碎的玉片上。那点血渗进裂痕,竟让残玉微微发亮。
远处有人停下脚步。
原本撤离的队伍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翼族战士抬头看着高台,没人说话。魔族的人收起了武器,仰望着这边。昆仑虚的弟子们站在阵列末尾,有人合掌闭目,低声念了句什么。
没有人靠近。
但他们都没有走。
风又吹了起来,卷着灰烬在空中打转。一缕光从云缝里落下来,照在我们身上。破碎的玉珏残片浮在半空,围着我们缓缓旋转。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影子——有时是少年司音站在昆仑虚练剑;有时是祭司迦叶在灯下写符;有时是我们并肩走在南荒的小路上。
那些影子重叠在一起,变成同一个画面。
他抱着我,没有再松手。
我的手指还勾着他衣角,指节有些发僵。血继续往下淌,在石板上积了一小滩。有片玉屑沾在上面,吸了血之后开始变色,从乳白转成淡青。
头顶的云层忽然裂开一道口子。
更高的天上,原本混乱翻腾的灵脉开始重新连接。一道银线从南荒升起,绕过魔域,连向昆仑虚的方向。另一条红脉从翼族祖地出发,与天门废墟下方的地气交汇。三界的力量不再对抗,而是缓缓流转,像河流归海。
迦叶抬起一只手,指向天空。
他的袖子滑下去一截,露出手腕内侧的一道旧痕。那是三百年前,他在昆仑虚偷偷修改命册时留下的反噬伤。那时他就知道,自己会死,也会回来。
他会找到我。
我靠着他的肩膀,视线有点模糊。耳边的声音远了,只剩下他说话的余温。
“这一次,换我守着你。”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就在这时,胸口猛地一震。
体内的气息突然乱了。迦叶的魂魄与我融合的部分开始发烫,像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推。我抓住他的手臂,喘了口气。
“怎么了?”
他皱眉,手掌贴上我的后背。那一瞬,他也感觉到了。
地下深处,传来一声震动。
不是坍塌,也不是雷鸣。更像某种东西醒了,在黑暗里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