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撑着石头,慢慢坐直身子。
手还在抖,但仙缘镜没有松开。
叠风跪在地上,试了两次才站起来。他左手扶着剑,右臂垂着,动不了。可他还站着,剑也还握得稳。
河面安静下来,只有风吹碎石的声音。
炎君的身影快要看不清了,热浪把他的轮廓拉得歪斜,像要融进地底的火缝里。
我没有眨眼。
我知道他还没走干净。
就在这时,焚天戟突然响了一声。
不是风声,也不是火燃的声音,是一种从内部撕裂的闷响。
炎君脚步一顿。
那杆黑戟在他手里震了一下,红宝石猛地一亮,随即“砰”地炸开!碎片飞出去,落在地上变成灰。整支戟从中断裂,只剩半截残柄握在他手中。
他低头看着,没说话。
我能看见他指节发紧,手背青筋突起。他站在原地,背影绷得很硬,像是在忍什么。过了片刻,他缓缓抬起脸,望向我们这边。
眼神冷得能杀人。
“今日之辱,我记下了。”他说。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们以为毁了一杆戟,就能挡住命运?”
我没出声。
叠风也没动。
他知道我们现在打不动了,也知道我们不敢追。可我也知道,他这一退,不是怕我们,是忌惮别的事。
他抬头看天,像是在感应什么。然后一字一句地说:“东皇钟再开时,便是四海八荒覆灭之日。”
话落,他抬脚踩进裂缝。火光一闪,人彻底消失。
地面合拢,连痕迹都没留下。
风停了。
河面浮着一层薄雾,叶子沉下去的地方泛起一圈涟漪。
我终于松了口气,肩膀一软,靠回岩壁。胸口闷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像有东西在刮。我把仙缘镜贴在怀里,还能感觉到它微微发热。
叠风拄着剑走到我旁边,单膝蹲下。
“你还好吗?”他问。
我点头。
“你呢?”
“左臂使不上力,骨头没事。”他说,“剑还能拿。”
我没笑,但他懂我的意思。我们都没倒,这就够了。
我低头看手中的镜子,镜面有点暗,不像刚才那样清亮。刚才那一战,它用了太多力气。现在它只是静静躺着,映出我的脸——脸色白,嘴唇没血色,眼角还有干掉的血迹。
但我眼睛是清醒的。
“东皇钟……”我低声说。
叠风看了我一眼。
“你说他为什么要提这个?”
“他在警告。”
“不只是警告。”我说,“他是想让我们怕。”
叠风没反驳。他知道我在想什么。墨渊当年封印擎苍,就是以元神祭了东皇钟。那口钟一旦再响,就意味着有人要重启封印,或者……打破它。
若水封印石莫名失踪,河底祭坛崩塌,魔物失控,如今炎君亲自现身抢夺仙缘镜——这些都不是巧合。
有人在推动一件事。
而这件事,和东皇钟有关。
“他来得不是时候。”我说,“而是时机正好。”
叠风皱眉。
“你是说,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不急着杀我们。”我慢慢说,“他甚至不怕我们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觉得,接下来的事,已经不在我们的掌控里了。”
叠风沉默。
他知道我说的是对的。
炎君不需要赢这一次。他只要让我们听见那句话就够了。只要我们在心里念着“东皇钟”,就会开始怀疑每一处异动,每一个线索,是不是都在通向那个结局。
恐惧比刀更伤人。
我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看向河岸对面。那里只剩焦土,草木烧尽,地面裂开又合上。刚才那一战留下的痕迹正在慢慢消散,像从未发生过。
可我知道是真的。
焚天戟真的碎了。一个魔族七君的本命兵器,在我们面前断了。
这不该是个小胜。
可我心里一点轻松都没有。
叠风站起身,环顾四周。他没有放松警惕,哪怕敌人已经走了。他走到刚才炎君站立的位置,蹲下查看地面。
“这里有过阵法波动。”他说,“不是自然形成的裂缝,是他自己打开的通道。”
“他能回来。”我说。
“随时都能。”
我慢慢把手伸进口袋,摸到一块温热的小石子。那是之前从祭坛带出来的残片,带着一丝极淡的灵息。我本想等缓过来再查,现在却突然意识到——
这块石头,可能比我们想象的重要。
“叠风。”我叫他。
他转头看我。
我把石子递过去。“你感觉一下。”
他接过,放在掌心闭目感应。几息后,他睁开眼,眉头锁紧。
“这不是普通的封印石。”他说,“它是核心部件之一。”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声音低下去,“有人不是只想破坏封印,是想把它拆解,带走关键部分。”
我盯着他手里的石子。
它不大,表面粗糙,颜色偏暗红,看起来毫不起眼。但现在我知道,它曾经嵌在若水封印阵的中心位置,承载着整个结界的根基之力。
谁拿走它的?
为什么要分批取走?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炎君刚才为什么不抢镜子?”
叠风愣住。
“他有机会。”我说,“他明明可以扑上来夺,但他没有。他宁愿被我们找到破绽,也不愿贴得太近。”
“他在怕什么?”
“怕镜子里的东西。”
叠风看着我。
我们同时明白了一件事——
仙缘镜的存在,可能早就被人盯上了。而炎君,只是第一个动手的人。
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一只白羽鸟从林中飞出,掠过河面,落在对岸枯枝上。
我盯着那只鸟。
它站了几息,忽然展翅飞走。
可就在它起飞的瞬间,我注意到树枝晃了一下,底下露出一角石质。
我眯起眼。
“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
叠风顺着我看的方向望去。
“我去看看。”
“等等。”我拦住他,“先别轻举妄动。”
那只鸟飞得太巧了。刚好在我们谈话结束时出现,刚好落在那个位置,刚好让树枝晃出破绽。
太整齐了。
像是一场安排好的提示。
是谁在引导我们发现什么?
还是说,这是另一个陷阱?
我握紧仙缘镜,试着注入一丝仙力。
镜面微颤,却没有亮。它累了,需要时间恢复。
“让它歇一会儿。”我说。
叠风点头,退回我身边。
我们都没有再靠近那棵树,也没有喊话试探。
我们只是坐着,守着彼此,守着手中的东西。
天色渐暗。
云层压得很低,风又起了。
我靠着岩石,手指轻轻摩挲镜背。
它还在发热,说明它还有反应。
只要它没坏,我们就还有路走。
叠风靠着我坐下,肩并着肩。
“睡一会儿吧。”他说,“我守着。”
我摇头。“还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望着对岸那根枯枝,“那根树枝,刚才不是那样弯的。”
他立刻警觉。
我盯着那处地方。
原本向左倾斜的枝条,现在朝右垂了下来。
没有人碰过它。
风也没变向。
可它就是变了。
我慢慢撑起身子,把仙缘镜举到胸前。
尽管它还没恢复,我还是低声说:“灵启。”
镜面一闪。
一道微弱的光扫向对岸。
就在那一刻,我看到——
那根枯枝的阴影里,有一点红光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