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容君一走，碧苍王府仿佛瞬间清净了大半，但也将剩下的三人之间那点微妙气氛衬托得愈发清晰。
林凡便在灵界这般诡异又和谐的氛围中住了下来。他每日除了必要的修炼，感悟灵界独特的法则，试图触碰那层神境壁垒外，剩余的大部分时间，都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为了行止与沈璃之间那场“别扭恋爱”的忠实观众。
行止依旧端着神君的架子，以养伤为名，行“近水楼台”之实。他会在沈璃处理军务至深夜时，“恰好”路过书房，留下一盏安神的清心茶；会在沈璃练枪时，于不远处静静观看，偶尔在她某个招式转换略显滞涩时，淡淡点评一句，直指要害，让沈璃茅塞顿开；也会在月色极好的夜晚，于庭院中摆上一局残棋，不言不语，却仿佛在等待着谁。
而沈璃，这位在千军万马前都能面不改色的碧苍王，在面对行止这些看似无意、实则处处用心的举动时，却常常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会因行止一句随口的指点而暗自琢磨许久，会因那盏恰到好处的清心茶而心头微暖，更会在行止于月下独坐时，鬼使神差地走过去，默不作声地陪他坐上片刻。
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薄的纱，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意，却谁都不肯，或者说不敢，率先将那层纱捅破。一个碍于古神身份与天规，顾虑重重；一个性子刚烈直率，却在感情上懵懂又带着一丝属于王者的骄傲与怯懦。
林凡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觉得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就像一个坐在最佳观众席的看客，看着一场精彩却进度缓慢的默剧，偶尔还得憋着笑，实在辛苦。他感觉自己这个“电灯泡”实在有些碍眼，好几次寻了由头，向行止提出告辞，想去灵界其他地方游历一番。
然而，每次行止都会用各种理由将他拦下。有时是“灵界近日不太平，独自游历恐生事端”，有时是“你修行遇瓶颈，此地清静，正好沉淀”，最离谱的一次，行止甚至看着院中一株新开的灵花，淡淡道：“此花今夜将绽，留下观赏吧。”
林凡当时内心几乎是崩溃的。神君大人，您追老婆，拉着我这个外人当观众也就罢了，还用这种离谱的理由强行留人？我看起来很像那种有闲情逸致半夜起来看花的人吗？他心中郁闷无比，却又不敢违逆，只能暗自腹诽：您老人家到底是缺个观众，还是缺个僚机？亦或是……单纯不想让我这个“变数”离开您的视线？
就这么别别扭扭地又过了半个月。
这一日傍晚，夕阳正好，三人难得一同在庭院中用膳。灵界的膳食不似仙界那般精致，多是些蕴含气血的兽肉与灵植，倒也符合沈璃的风格。席间气氛算不上热络，但也比最初自然了许多。
就在林凡埋头对付一块烤得焦香的灵兽肉时，行止突然放下了玉箸，声音平静地开口：“我伤势已无大碍，明日，便该回去了。”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正舀起一勺汤的沈璃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握着汤匙的手指微微收紧。她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过了好几秒，她才低低地应了一声：
“哦。”
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但那瞬间的停滞和微微低下的头，却泄露了她心底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林凡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赶紧端起茶杯掩饰，心中疯狂吐槽：一个明明舍不得，非要装淡定说走；一个明明很在意，却只会干巴巴回个“哦”。这两位，一个上古神君，一个灵界王爷，谈起恋爱来怎么比凡人还别扭？真是急死旁观者！
行止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从沈璃身上掠过，将她那细微的反应看在眼里，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柔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
“你跟我走。”
林凡正沉浸在“吃瓜”的快乐中，听到这话，想当然地以为行止这是在跟沈璃说话，是要开始告别前的深情告白或者强势带走了！他顿时精神一振，连肉都顾不上吃了，坐直了身体，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在行止和沈璃之间来回扫视，脸上写满了“快说！快继续！我准备好了！”的兴奋表情。
沈璃显然也是这般认为的。她猛地抬起头，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飞起两抹红云，一直蔓延到耳根。她看着行止，嘴唇微张，眼神中带着惊愕、慌乱，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脑子里一片空白，正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霸道”的邀请。
就在这气氛即将走向暧昧与紧张的关键时刻，行止那平静无波的目光，却越过沈璃，直直地落在了旁边一脸“期待吃瓜”的林凡身上，微微蹙眉：
“林凡，听到了没？”
“啊？”林凡脸上的兴奋表情瞬间僵住，像是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茫然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跟……跟我说的啊？”
他看看行止，又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旁边已经羞恼得快要冒烟的沈璃。
沈璃此刻也终于反应过来，行止那句话根本不是对她说的！是她自己会错了意，还在那里心慌意乱、脸红心跳！而林凡那个家伙，刚才还用那种“我懂，我都懂”的促狭眼神看着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愤瞬间冲上头顶，沈璃猛地站起身，俏脸含霜，又羞又怒，对着还在发懵的林凡斥道：“林凡！你看什么看？！”
话音未落，她已抬起脚，泄愤似的、不算太重但也绝不算轻地踢在了林凡的小腿骨上。
“哎哟！”林凡猝不及防，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沈璃却看也不看他，狠狠瞪了行止一眼（虽然那眼神没什么杀伤力，反而更像娇嗔），然后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快步离开了庭院，只留下一阵带着香风的背影。
林凡揉着被踢疼的小腿，看着沈璃消失的方向，又看看依旧一脸淡然、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行止，心中悲愤交加，欲哭无泪。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我就安安静静吃个瓜，怎么就无端挨了一脚？
你们两位大神闹别扭，受伤的为什么总是我这个路人甲？
唉，果然是吃瓜有风险，围观需谨慎啊！
行止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刚才那场闹剧，慢条斯理地用完最后一口膳食，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这才看向一脸郁闷的林凡，淡淡道：“收拾一下，明日出发。”
林凡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自认倒霉，悻悻地应了一声：“……是。”
他原以为行止说的“回去”，是指回仙界，或者回他之前在下界的那个小山谷。
然而，第二天，当行止带着他，并非走向任何已知的界域通道，而是直接撕裂虚空，踏入一片光怪陆离、法则线条都变得清晰可见的奇异维度时，林凡才意识到不对。
周围的景象飞速变幻，星辰如同流萤般从身边掠过，熟悉的仙界、灵界气息迅速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浩瀚、更加贴近宇宙本源的气息。
当眼前的景象最终稳定下来时，林凡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无垠的虚空之中。脚下是流转的星云，头顶是璀璨的银河，一座仿佛由最纯粹的法则与意念凝聚而成的、散发着朦胧清辉的宫殿，静静地悬浮在虚空中央，超然物外，永恒寂静。
这里……是……
行止的声音在一旁平静地响起，解答了他心中的震撼：
“天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