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被猛地拉开,门外举着手机拍摄的瘦小男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手一抖,手机差点没拿稳,但镜头还是下意识地对准了开门的吕一,以及他手里那把醒目的西餐厨刀。
不锈钢的刀身在楼道窗口透进来的惨白晨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刀尖微微下垂,但握刀的手很稳,看不出丝毫颤抖。
吕一就这么斜倚在门框上,持刀的手随意地搭在身侧,另一只手把着防盗门的边缘,整个人透着一股懒洋洋的、甚至有点吊儿郎当的劲儿。
他歪着头,目光扫过门外这四个不速之客,在领头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和旁边那个脸色又惊又怒的年轻人(刘健)脸上多停留了一瞬,然后咧开嘴,露出一个算不上友好、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笑容。
“你们谁啊?”吕一开口了,声音有点沙哑,像是刚睡醒,但语速不慢,“大清早的,哐哐砸门,拆家呢?有屁快放,没事滚蛋。”
他的态度和手里那把刀,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门外四人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一般人家,突然被几个陌生人凶神恶煞地砸门,开门还看到对方拿着刀,第一反应要么是惊慌关门,要么是紧张质问。可眼前这位……好像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
领头的眼镜男——正是老方团队里的一个“外联”,专门负责这种上门“沟通”和“取证”的——迅速定了定神。他推了推眼镜,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看起来像是“义愤”但实则紧绷的表情,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刻意放大的、仿佛要让楼道上下都听见的声音说道:
“我们是快音平台上的消费者权益调查员!也是一名打假博主!”他先给自己扣了顶大帽子,“我们接到粉丝举报,你们这家‘老林酒铺’,在网上以每瓶1288元的天价,销售实际价值仅二十元左右的普通白酒!这种行为,严重侵害了消费者权益,涉嫌价格欺诈!”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同伴继续拍摄,重点捕捉吕一和他手里的刀,以及门内可能看到的景象。他伸手指了指旁边脸色铁青的刘健:
“这位就是我们的粉丝,也是受害者之一!他出于信任,在你们店铺购买了整整五十瓶这种酒!花费六万多元!结果收到的却是这种廉价货!我们今天上门,就是要代表广大消费者,向你们讨一个说法!要求你们立即停止欺诈行为,并依法对消费者进行赔偿!”
他说得义正辞严,仿佛代表了正义的审判。刘健也适时地挺了挺胸,脸上露出受害者的屈辱和愤怒,还把手里的一个购物袋(里面装着那瓶作为“证据”的酒)举了举。
吕一听着,脸上的不耐烦更明显了。他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吵的噪音,等对方说完,他才懒洋洋地开口:
“哦——”他拖长了声音,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我当是谁呢,原来就是你们这群在网上瞎嚷嚷的小瘪三啊?”
“你!”眼镜男脸色一变,被这粗俗的称呼噎了一下。
吕一没理他,继续用那种气死人的慢悠悠语调说:“客服不是跟你们那个什么……刘建,说了吗?觉得贵,不满意,要退就给你退啊,包邮费。咋的,听不懂人话?还是你们就喜欢花六万多买几十瓶破酒搁家里摆着看?”
“这不是退不退货的问题!”眼镜男提高声音,试图掌握主动权,“这是原则问题!是商业欺诈!你们把价值二十元的商品标高五十多倍出售,这本身就……”
“关你屁事!”吕一直接打断他,语气陡然转冷,那双刚才还显得有点迷糊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戾气,“老子卖一千多,卖一百多,还是卖一万多,跟你有毛线关系?明码标价,爱买不买,哪条法律规定了酒必须卖二十?老子就乐意标这个价,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
他向前微微倾身,虽然还倚着门框,但那股混不吝的压迫感却骤然增强:
“要退,给你退。不退,就抱着你的酒,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大清早的,门敲得跟报丧似的,咋的,你妈没了急着通知我?”
最后这句话侮辱性极强,眼镜男身后的刘健第一个忍不住了。他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从线上沟通到电话被骂,再到今天上门还要被这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家伙如此辱骂,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你他妈说什么?!”刘健猛地往前跨了一步,手指几乎要戳到吕一脸上,唾沫星子横飞,“你卖假货还有理了?!还敢骂人?!信不信我曝光你!让你这黑店彻底开不下去!让你……”
眼镜男见状,眼中精光一闪,非但没有阻拦,反而微微侧身,对刘健使了个极其隐蔽的眼色。那意思是:闹!往大了闹!最好能有点肢体冲突!素材就更足了!
刘健接到信号,原本就汹涌的怒气更是有了宣泄的出口。他看准吕一似乎只是嘴上厉害,身体还懒洋洋地靠着门,心想对方估计也就是个嘴硬的怂包,拿着刀估计也是壮胆。自己这边好几个人,还怕他不成?
“跟这种无赖讲什么道理!”刘健大吼一声,像是为自己壮胆,也像是说给拍摄的人听,“这种黑心商家,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们今天就要替天行道!”
说着,他竟然做势就要往门里冲!动作很大,气势很足,仿佛真的要强行闯入“理论”或“取证”。他算盘打得好,对方只要一拦,一推搡,这“冲突”、“暴力抗法”(在他们嘴里)的罪名就算坐实了,视频拍出去,舆论绝对一边倒!
然而,他显然错误估计了眼前这个“流里流气”家伙的反应速度和行事风格。
就在刘健身体前倾、脚步刚要迈过门槛的瞬间——
倚着门框的吕一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超出了人眼的捕捉范围。那是一种毫无征兆、由极静到极动的爆发。没有警告,没有多余的废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嘴角那一丝近乎残忍的弧度,微不可察地加深了些许。
握着厨刀的那只手,之前还随意地垂在身侧,此刻却如同毒蛇出洞,骤然扬起!
不是砍,不是划,而是最直接、最粗暴、带着一股蛮横狠厉劲头的——**直刺**!
锋利的西餐刀尖,在空气中划过一道短促而致命的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轻微尖啸,笔直地朝着刘健的面门,更准确地说,是朝着他两眼之间的位置,狠狠扎了过去!
这一下,完全没有留手的意思!快!准!狠!目标明确,就是要见血,甚至是要命!
“啊——!”刘健的怒吼戛然而止,变成了半声短促到极致的惊呼,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他所有的算计、愤怒、表演,在这一记直奔要害的冰冷刀锋面前,被最原始的恐惧彻底碾碎!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在大脑做出指令之前就做出了反应——拼尽全力,向着自己右侧,也是刀锋来袭方向的相反侧,猛地一扭,一缩!
“呼!”
刀尖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擦着他的左耳耳廓边缘,以毫厘之差掠过!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金属特有的冰凉触感,以及刀锋划过空气带起的劲风,刮得他耳廓生疼,汗毛倒竖!
“哆——!”
一声沉闷而结实的、令人牙酸的金属入木声,紧接着在他耳边炸响!
吕一这一刀去势极猛,虽然被刘健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要害,但余势未消,刀尖毫无阻碍地,狠狠地扎进了刘健身后、那扇厚重的金属防盗门的门板之中!
刀刃入木极深,几乎没入了一半还多!不锈钢的刀身因为巨大的冲击力而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低鸣。刀柄握在吕一手中,纹丝不动。
刘健保持着极度扭曲的躲闪姿势,僵在原地,脸色煞白如纸,额头上、后背上瞬间渗出一层冰冷的冷汗,双腿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的左耳边缘,一道细小的血痕缓缓渗出血珠。刚才那一瞬,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擦肩而过的冰凉。
时间仿佛凝固了。
楼道里死一般寂静。只有那把扎在防盗门上、还在微微颤动的厨刀,以及刘健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证明着刚才那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眼镜男和另外两个同伴,包括那个举着手机拍摄的,全都傻眼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深深扎入门板的刀,以及僵在刀边的刘健,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拍摄的手机镜头,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吕一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门外这几个呆若木鸡的人。他握着刀柄的手没有松开,甚至就保持着这个将刀扎在门板上的姿势,歪了歪头,脸上那抹古怪的笑容再次浮现,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哟,躲得还挺快。”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那致命的一击只是随手打了个招呼,“下次,可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