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沉到了谷底。
不安的情绪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叫她坐立难安。
这要是把孩子带过去春华楼，被侯爷和老夫人等人给瞧见了，她会挨骂的吧！
瞬间，她的脑海中，就浮现出了他们看到女儿昭昭伤势时的场景——老侯爷那对她不满的眼神又得严厉几分，老夫人可能会斥责她，还有侯爷……
这还没去，光是想想，温宝珠都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了。
可不把孩子带过去，她自己单独前往，那就更行不通了。
她很清楚，她是沾了孩子的光，才被允许过去春华楼吃饭的，孩子不去，她独自过去，这算怎么一回事？
岂不是名不正，言不顺？
不仅如此，她还会惹来更多的非议。
温宝珠闷闷地搂着怀中的小娃娃，看着她天真烂漫的小脸蛋，心里既无奈又有些心疼。
“昭昭，这里疼不疼呀？”
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摸着她鼻梁处的青紫，那一小块颜色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啊！”
小娃娃发出了一声奶声奶气的回应，紧接着，就是“噗噗噗噗噗……”的声响。
只见她张着小嘴，搞怪地吐着泡泡，小嘴边还沾了些晶莹的口水。
温宝珠也不嫌弃，掏出手帕就帮着擦了擦。
“昭昭，那你是疼了，是不是？”
可当她再次询问时，回应她的，却是小裴昭更欢快的手舞足蹈。
她的小胳膊小腿使劲儿地挥舞，小拳头攥了又松，小脚丫一下下地踢着，活像一条刚被捞出水、还精力充沛，活力四射的鱼。
她还继续在怀里扭来扭去，那股子劲大得很。
抱着她的温宝珠只觉得手臂都有些发酸了，甚至感觉自己都要抓不住这精力旺盛的小家伙了。
“昭昭，别动了。”
温宝珠试图让孩子安静下来。
“昭昭，小娘要抱不住你了。”
说罢，她腾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怀里小家伙的后背，然后，又换了个更稳妥的姿势抱她。
也不管才七个月大的小娃娃听得懂听不懂，她就这么柔声地劝道。
“啊！”
小娃娃又发出了一声回应。
她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似是听懂了她的话，果然不再胡乱动了，小脑袋还蹭了蹭她的胸口。
温宝珠有些意外：这小小的人儿，还真是听得懂人话呀！虽然已经试探过好多次了，可每次试探，都会有惊喜发生。
她的指尖带着暖意，温柔地捏了捏她的小脸蛋，感受着那细腻光滑的触感。
小家伙也扬起头来，配合地感受着她的触碰。
忽而，小娃娃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那双大眼睛眯成了月牙儿，小嘴巴张着，露出了没几颗的乳牙，像是早就把自己方才被拨浪鼓砸的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为此，温宝珠却更内疚了。
要不是她分了神……
她也怎么都没想到，小家伙鼻梁处原本红红的印记，过了一个多时辰，也就是她俩睡醒后，竟然变成了浅浅淡淡的青紫。
这让她如何交代？
就这样，待时候差不多时，带着反复变动的复杂心情，温宝珠怀揣着几分忐忑，几分自我开解，抱着女儿昭昭，引着其中一位乳娘和小桃朝着春华楼走去。
每走一步，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堵着，既担心自己会面临责备，又觉得自己理亏，该受责备。
春华楼
一进春华楼，温宝珠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按理说，她这都算来得够晚了，可说好要聚餐的餐桌前竟然空无一人，静悄悄的。
那桌面擦得锃亮，摆着的精致餐具也分毫未动，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守着的丫鬟们个个也神色紧张，眼睛不安地瞟来瞟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一个劲地、努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太反常了！
人呢？
老夫人他们怎么不见了？都去哪了？
还是说，在她来之前，这里发生过了什么？
温宝珠规规矩矩地站着，双手交叠地放在身前，不敢贸然入座。
她回头看了看身侧同样站着的乳娘李娟和小桃——李娟并不轻松，她怀里抱着的小娃娃正不安分地扭动着，哪哪都好奇，转着个小脑袋，各种张望；小桃则紧紧地盯着李娟怀里的孩子，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
温宝珠朝着她俩微微颔首，无声地示意她俩把孩子看好来，然后让她俩随她一起等着就是了。
看到指示后，李娟和小桃连忙点头，将小小姐裴昭抱得更稳当了，也更安静地候在一旁。
本来，温宝珠是想问问眼前的那几个丫鬟的，问问老夫人这里是什么情况，可话到了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毕竟，这里是老夫人的地盘，她还是只管守着规矩就是了，指手画脚是大忌。
而且，看那些丫鬟惶恐的模样，怕是问了也问不出什么，搞不好还会惹来麻烦。
温宝珠轻轻地叹了口气，压下了心头的疑惑。
她也只能耐着性子，继续等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忽地，里面的厢房里传来了声响。
起初，还只是细微的动静，但很快，那激烈的喧嚣声便如决堤的洪水般，不仅愈演愈烈，还越来越近了。
温宝珠一听那熟悉的、带着尖锐和不甘的嗓音，立即便心领神会屋内定有裴清清的身影。
她的音色太有辨识度了，里面的情绪几乎要溢出来，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原来，他们都提前到了啊，还都进去了房间里，像是在商讨什么，但又好似没洽谈拢，那股子剑拔弩张的氛围，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了。
也怪不得她一来都看不到他们呢。
知晓裴清清秘密的温宝珠蹙起眉头来。
她的思绪开始飞速运转，各种猜测在脑海里翻腾。
所以，春华楼当下如此诡异的气氛，都是裴清清的事搞出来的？
裴清清向老夫人等人坦白了一切？
她把她的劝告给听进去了？
可，可她会这么轻易就坦白吗？
温宝珠心里的疑惑更甚了，但如果不是坦白的话，又是什么让里面的争吵如此激烈的呢？
她又隐隐地生出了一丝不安。
如果真坦白了，她完全能想象到里面可能的场景，每个人的脸上或许都带着不同的情绪，有严肃，有失望，或许还有不加修饰的怒气等等。
就在温宝珠循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时，气得暴跳如雷的裴清清不出所料地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脚下生风般小跑着冲出来，衣袂翻飞，一鼓作气地冲出了春华楼，步子快得完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可当她经过温宝珠的身侧时，一个别有深意，不许她泄露她半分秘密的狠厉眼神，直直地甩了过来。
那是她在警告她别乱说话。
温宝珠秒懂后，瞬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肯定不会多嘴的。
她心里很清楚，这种时候，缄口不言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况且，她也不想卷入她的这桩事中。
紧接着，夫人沈文欣、侯爷裴清晗、老侯爷裴岳以及老夫人曹韵也跟了出来。
他们四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其中，当属老夫人曹韵的神色最为低落了，她蹙起的眉头，锁满了愁绪，整个人又急又切的，眉宇间满是焦虑。
“宝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等久了吧？”
沈文欣率先看到了温宝珠。
她莲步轻移，大大方方地向着她走来，解释道：“我们在房里商讨事情呢，本应该提前跟你知会一声的，叫你可以晚些再过来，这不事发突然，就给忘记了。”
说着，她又看了看立在各个角落的丫鬟们，问道：“她们没告诉你吗？”
温宝珠恭敬地向前迎了几步，然后福了福身，“回夫人的话，宝珠没过来多久的，就，就只等了一会儿而已。”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宝，宝珠猜也猜到了，所以，不需要告知的。”
陪着沈文欣一同靠近的，还有侯爷裴清晗。
他身形挺拔如松，肩宽腰窄，行走间，蓝色的衣袍下摆随着步履轻摆，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优雅从容。
他的面色更是俊秀，眉眼清隽，鼻梁高挺，周身萦绕着一股清冷疏离的气韵。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夫人沈文欣同样身着一袭蓝色的衣裙，那蓝色似雨后初霁的天空，澄澈中又带着温柔的质感，裙身线条流畅，衬得她身子愈发端庄温婉。
看着一前一后走近的俩人，温宝珠的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夫人与侯爷还真是般配，连衣服的颜色都默契地选择了同一种。
她低下头来，目光不由自主地被自己身上的黄色衣裙吸引了注意。
“啊——”
一声清脆又带着奶气的呼喊响起。
谁都没想到，接过温宝珠话茬的人，竟然会是一个才七个月大的小娃娃。
机灵的小裴昭四处张望着，乍一瞥到了熟悉的身影，小脑袋瓜转了转，很快就认出了自家的爹爹来。
她迫不及待地张开小手，在空中晃悠着，糯叽叽地求着抱抱。
她的小嘴里还咿咿呀呀的，像是在问，爹爹你怎么还不抱我呀！
见状，裴清晗的唇角勾起，露出丝丝缕缕的浅笑，立即便消融了他固有的冷漠，也为他清冷矜贵的面容添上了几分柔和的暖意。
他很自然地从乳娘的手里接过孩子。
而小娃娃一到他的怀里，就亲昵地往他的颈脖处蹭了蹭，小脑袋拱来拱去，惹得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些。
但在接的过程中，他还顺带看了温宝珠一眼，见她畏畏缩缩，心虚不已的模样，生出的困惑在看到女儿昭昭的小脸后，瞬间就有了答案，眼神也复杂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