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凤仪宫草木葱茏，檐下的铜铃被风拂得轻响，殿内却静得能听见银匙碰击玉碗的脆声。沈青梧端坐在紫檀木椅上，面前的百合羹还冒着热气，目光却落在皇后鬓边那支赤金点翠步摇上——那是先皇后的遗物，如今戴在萧景琰生母魏皇后头上，倒也衬得她眉眼间多了几分威仪。
“青梧啊，”皇后用银签挑了块莲子，慢悠悠地开口，“承煜承砚都长这么大了，你瞧承煜，昨日在御花园追蝴蝶，跑得比小厮还快。”
青梧垂眸浅笑，用银匙轻轻划着羹面：“是啊，这孩子皮实，随殿下小时候。”
皇后放下银签，端起茶盏抿了口，话锋忽然一转：“东宫有两位皇子，你也该歇歇了。”她抬眼看向青梧，目光似带着关切，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审视，“女人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你前两胎虽顺，可身子亏得厉害，仔细瞧着，眼下都有青影了。”
青梧握着匙子的手微顿，指尖划过微凉的瓷面。她怎会听不出皇后话里的意思——东宫已有两位嫡子，按祖制，该给侧妃们留些机会了，尤其是近来颇得皇后照拂的柳良娣。
她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温顺，语气却坚定：“皇后娘娘体恤臣妾，臣妾记在心里。只是为殿下开枝散叶，本就是臣妾的本分。”她微微欠身，姿态谦卑却不卑微，“只要殿下需要，只要臣妾身子还撑得住，便不敢言歇。”
这话既捧了皇后的体恤，又表了对萧景琰的忠心，堵得皇后一时语塞。半晌，皇后才笑了笑，端起茶盏掩饰神色：“你呀，就是太懂事了。景琰能有你这样的太子妃，是他的福气。”
青梧知道，这是皇后默许了她的态度。嫡妃的位置，从来不是靠退让得来的。
不出半月，柳良娣那边果然有了动静——怀胎八月的她突然早产，产房里传出撕心裂肺的痛呼，折腾了整整一日，才诞下一个女婴。孩子不足月，瘦小得像只猫儿，柳良娣也亏了气血，躺了一个月才能下床。
按例，侧妃诞育子女可晋位，即便生的是女儿，也该晋一级。皇后亲自拟了旨意，晋柳良娣为庶妃，赏赐了些金银绸缎，却没给太多体面——比起当年青梧生承煜时的举国同庆，实在是清淡得多。
青梧让人送去一斛燕窝，附了张字条：“安心调养，女儿是贴心袄。”她站在廊下看着内侍捧着礼盒远去，心里清楚，皇后这是在敲打她：即便允你掌家，也得容下旁人分杯羹。
萧景琰从身后揽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皇后又给你使绊子了？”
青梧转过身，靠在他怀里轻笑：“不算绊子，是规矩。”她仰头看他，“柳庶妃既生了孩子，晋位是该的。只是……”
“只是她想借皇后的势压你一头，还嫩了点。”萧景琰捏了捏她的脸颊，“昨日承砚抓周，抓了支笔，将来定是个读书的料，不像承煜，满脑子都是骑马射箭。”
青梧被他逗笑，拍开他的手：“孩子们各有各的好。”她望着天边流云，心里明镜似的——皇后的试探也好，柳庶妃的晋位也罢，不过是东宫这潭水里的涟漪，掀不起大浪。只要她守住嫡妃的本分，护住自己的孩子，谁也动不了她的根基。
凤仪宫的步摇还在晃，柳庶妃院里的婴儿啼哭渐响，东宫的日头，依旧缓缓升起，不偏不倚，照在每一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