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远重重叹了口气，镜片后的眼神一下暗了不少：
“唉，理论上早就成熟了，前景也确实好！可一到产业化阶段，难啊！国内这方面的基础研究本来就弱，技术转化的机制也不顺畅，最关键的是资金，投进来的那点钱跟杯水似的，根本不够用！我们研究所现在干的，就是在啃这块没人愿意碰的硬骨头！”
他指着展板上一个绕来绕去的分子模型图，语气里满是不甘：
“您看这个，我们正攻关一种新型靶向递送系统，要是成了，能大大提高干细胞在病灶部位的归巢效率和存活率！这技术在国际上都是前沿水平！一旦成功，那价值根本没法估量！可惜啊……”
他摇了摇头，话里带着说不尽的遗憾，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急切：
“研发太烧钱了！真的太烧钱了！没有资本支持，再好的技术也只能烂在实验室里，连见天日的机会都没有！”
价值不可估量？
国际前沿？
这几个词像电流似的，一下击中了谢清瑶最敏锐的商业嗅觉！
一边是失去孩子的巨大悲痛，一边是可能改变行业的巨大商机，冰与火在她胸口里猛烈碰撞、搅和，让她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cFo的理性思维去打量眼前的一切——
快速翻看着陈明远递来的资料，厚厚一沓，印刷得挺精致，里面全是英文文献引用、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图表，还有些看着就很高科技的细胞显微照片和分子结构图。
附录里甚至有几份盖着红章的“技术可行性报告”和“市场前景预测”，上面写着这行市场规模能到千亿级！
怎么看都专业得让人信服，尤其是陈明远，身上那股学者特有的认真劲儿，还有说起技术时眼睛里闪的光，实在让人没法怀疑他的话。
“陈教授，这些资料……我能带走一份，回去仔细研究下吗？”
谢清瑶的声音都有点发紧，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一个模糊却诱惑力十足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疯长：
要是……要是我能投资这个技术呢？
要是我能让这种疗法早点帮到像我宝宝一样的孩子呢？
这哪儿只是商业投资啊，这说不定是一种救赎，一种对过去的弥补！
“当然可以！”
陈明远立刻拿出一本更厚、装订得更精致的资料册，递了过来，“这是我们研究所的核心技术资料汇编，还有商业计划书摘要！里面有我们实验室的照片，还有团队成员的介绍，您拿回去慢慢看！有任何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飞快地在资料册扉页上写下自己的手机号，字迹有点潦草，却透着满满的期待。
谢清瑶双手接过那份沉甸甸的资料册，感觉像接过了一把能改变未来的钥匙，郑重地说：
“谢谢陈教授，我一定会认真看的。”
离开启明生物的展位，往保健品展区走的时候，谢清瑶的脚步都有点虚浮。怀里的资料册压在心上，沉甸甸的。
陈明远说的那些关于干细胞治疗早产儿并发症的话，像魔咒似的在她脑子里反复转，跟记忆里宝宝苍白的小脸、乔震悲痛的眼神缠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引力，几乎要把她撕裂。
“谢总！这边呢！”
王莉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谢清瑶深吸一口气，强行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脸上重新挂起职业微笑，朝着刘建伟和正唾沫横飞介绍蛋白粉的保健品厂老板走过去。
可她的心思早就不在那些瓶瓶罐罐和成本核算表上了，指尖隔着薄薄的文件夹，都像能摸到里面那些冰冷的分子图，还有藏在图背后的火热希望。
晚上回到下榻的五星级酒店套房，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璀璨的珠江夜景，可谢清瑶连看都没看一眼。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王莉送来的晚餐都推掉了，坐在书桌前，就着柔和的台灯光，小心翼翼地翻开了《启明生物核心技术资料汇编》。
一页一页看得特别慢、特别认真。那些复杂的专业术语她大多看不懂，可资料里那些触目惊心的早产儿并发症图片，还有“治愈率提升”“生存质量改善”这些字眼，像针一样扎她眼睛。
她看到“实验室实景照片”——
干净明亮的无菌操作台、看着就很高级的仪器设备、穿白大褂忙碌的研究员；
看到“核心团队介绍”——陈明远是海外名校博士，还当过知名研究所的首席科学家，其他成员的履历也都光鲜得很；
还看到那份“千亿级市场预测报告”，里面引用了好多国际权威机构的数据，把生物科技尤其是再生医学领域的爆发性增长说得明明白白。
一切都完美得不像话，满是希望。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疯狂喊：
就是它了！这就是你一直找的方向！一个能装下你的伤痛、你的梦想、你的商业野心的领域！一个能真正改变别人命运、弥补你自己遗憾的行业！
她拿起手机，手指悬在陈明远留下的号码上，微微发颤。窗外的霓虹映在她眼睛里，却点燃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火焰——
那火焰里混着巨大的伤痛、无限的渴望，还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生物科技这片满是未知和希望的蓝海，像块巨大的磁石，把她所有的心神都吸过去了。
那个在她心里盘了好几年的创业梦想，第一次有了这么清晰、这么具体、这么让她动情的方向！
陈明远还在旁边兴奋地补充着，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满是学者的笃定：
“国外已经有小规模临床试验了，都证明了mSc输注的安全性，而且在改善肺部发育、促进肠道修复、减轻神经炎症这些方面，效果都特别鼓舞人心！这意味着以后咱们能精准干预早产儿并发症，把致残率和死亡率降下来！这可是新希望啊！”
那些专业术语像冰雹似的砸向谢清瑶——
bpd？NEc？神经炎症？mSc？她听得晕头转向，可“改善肺部发育”“促进肠道修复”“降低致残率和死亡率”这些关键词，每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她心底最软、最疼的地方！
她眼前又浮现出保温箱里那个小小的、费劲呼吸的身影，又听到医生无奈的叹息，又感受到乔震紧紧攥着她的手时，那绝望的颤抖！
“这……这些技术，现在……成熟吗？在国内……能用了吗？”
她的声音干得发哑，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资料，纸边都被捏得变了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