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飘在后巷的油烟里，说不清是挽留，还是带着点威胁的试探。
谢清瑶没回头，只是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快步往前走。
刚走到巷子口，一个身影突然拦在了她面前——是阿娟。
阿娟叼着烟，吐了个烟圈，眼神里满是嫉妒，把“白领”两个字咬得阴阳怪气：
“哟，这是要去当白领了？可真了不起啊！”
她上前一步，凑近谢清瑶，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恶意的揣测：
“装什么清高？谁不知道你能找到工作，是靠……”
“娟姐，先别急着说风凉话。”
谢清瑶突然打断她，从帆布包里掏出那张盖着红章的毕业证书，摊开在阿娟面前，“你看，我不仅毕业了，还是优秀毕业生。”
夕阳的光落在证书上，那枚鲜红的印章亮得晃眼，像一团烧得正旺的火。谢清瑶看着阿娟错愕的脸，又补充了一句：
“我记得你儿子明年要中考吧？市图书馆周末有免费的辅导班，老师都是重点中学的，你要是有空，能带着孩子去听听，比在家瞎琢磨强。”
阿娟脸上的讥笑一下子僵住了，叼着的烟都忘了抽，直到烟头烫到手指，她才“嗷”一声跳起来，慌忙把烟摁灭。
等她回过神，谢清瑶已经背着包走远了，那个曾经看起来瘦弱得像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身影，此刻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进落日余晖里，再也没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个满是油污的后厨。
第二天清晨，天刚亮谢清瑶就起了床。
她把那套最好的衣服又熨了一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连耳后的碎发都别到了耳后。
虽然脸色还是有些憔悴，眼底的青黑也没完全消，但那双眼睛里，却亮得很，满是期待和专注。
七点五十，她准时站在了宏发贸易的写字楼门口。
等电梯的时候，她还在心里默念着昨晚背的出纳职责，手心有点出汗——这是她第一次正式以“出纳”的身份上班，不能出一点错。
到了财务部，吴主管已经在办公室了。
他把谢清瑶带到一张靠墙的办公桌前，指着正在整理凭证的中年女人说：
“王会计，这是新来的出纳谢清瑶，以后现金、银行这块归她管，你多带带她，把流程跟她讲讲。”
王会计抬起头，扫了谢清瑶一眼，眼神淡淡的，没什么温度，只是“嗯”了一声，就又低下头忙自己的活了，连句客套话都没有。
吴主管也没在意，指着那张空办公桌说：
“这就是你的位置，以后你就坐这儿。现金、支票、网银U盾这些东西都放你这儿，责任重大，千万要细心，一点差错都不能出，知道吗？”
他拉开桌子抽屉，拿出一个厚厚的蓝色文件夹，递给谢清瑶：
“这里面是出纳操作手册和公司的财务制度，今天不用你干活，就把这个吃透，每一页都得仔细看，不懂的先记下来，等王会计有空了问她，或者直接来问我。”
谢清瑶双手接过文件夹，指尖碰到硬壳封面，感觉沉甸甸的——
这不仅仅是一本手册，更是一份信任，一份她盼了好久的机会。她郑重地点点头：
“谢谢吴主管，我一定好好看，记牢了。”
坐到办公椅上的时候，谢清瑶还有点恍惚。
椅子是普通的办公椅，但比餐馆里那张油腻的板凳舒服太多了；
桌面干净平整，没有一点油污，也没有洗洁精的味道，只有淡淡的纸张气息。她深吸一口气，翻开操作手册，开始认真地看了起来。
手册里的内容比夜校学的要细得多：
现金收付怎么核对，支票上的字怎么写才规范，银行对账要注意哪些细节，网银转账怎么操作才安全，连发票怎么粘贴、凭证怎么排序都写得清清楚楚。
大量陌生的流程和术语扑面而来，看得她头都有点晕，但她不敢有丝毫懈怠，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遇到重点就记下来，不懂的地方就画个问号，准备之后请教。
她本来想问问王会计几个问题，可每次凑过去，王会计不是说“忙着呢，等会儿”，就是三言两语把她打发了，语气里还带着点不耐烦。
谢清瑶也不气馁，知道王会计可能是觉得她一个“洗碗工”转行的新人，学不会这些复杂的流程，所以懒得费功夫。
她干脆把问题都记下来，等吴主管从外面办事回来，才鼓起勇气敲门进去。
“吴主管，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
谢清瑶拿着小本子，有点紧张地说，“就是支票上的收款人名称和账号，是不是必须跟对方提供的一模一样，连个错别字都不能有？还有现金日记账，是不是每天都得结出余额，要是当天没结平怎么办？”
她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每个问题都具体得很，看得出来是真的在认真琢磨，不是随便翻翻手册应付了事。
吴主管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耐心地跟她解释：
“支票上的信息必须一字不差，差一个字银行都不给办；现金日记账每天都得结余额，没结平就赶紧查，从最后一笔开始倒查，肯定是哪里算错了或者记漏了……”
接下来的几天，谢清瑶都是这么过的：
白天在办公室啃手册、记笔记，遇到不懂的就等吴主管有空了请教；
晚上回到小屋，再把《财务会计》和《财经法规》翻出来，对着手册里的内容加深理解。
她像一块干涸了很久的海绵，拼命吸收着这些新知识，生怕错过一点有用的东西。
王会计慢慢发现，这个谢清瑶跟她想的不一样。
她以为谢清瑶是个没文化的洗碗工，学东西肯定慢，没想到人家不仅学得快，还特别细心。
有一次，王会计让谢清瑶整理一批零散的报销单，本来没抱太大希望，结果谢清瑶不仅把发票按类别分好，还按时间顺序贴得整整齐齐，每张发票后面都备注了报销事由和金额，连小数点都没算错，比她带过的很多刚毕业的大学生都强。
从那以后，王会计对她的态度好了点，问问题的时候也愿意多跟她说说了。
一周后，吴主管觉得谢清瑶差不多把流程吃透了，就开始让她处理简单的现金业务。
这天早上，吴主管递给她一个牛皮信封和一张单子：
“小谢，这是今天的零星收入，一共两千三百五十块，你先点一遍，然后填个现金缴款单，下午去楼下的工行存了。记住，钱款一定要当面点清，银行那边离柜概不负责，千万要仔细！”
“好的吴主管，我知道了！”
谢清瑶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双手接过信封，指尖都有点发抖。
她拿着信封回到自己座位，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十几张百元钞，还有一些五十、十块的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