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李晓君和李秋霞压抑的抽泣声，以及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张文雄也是一愣，但他毕竟是见过些场面的人，脑子转得飞快。
他往前踏上一步，声如洪钟，指着地上的阿彪，对着面色惨白的豹哥等人厉声道：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看是你们作恶多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遭了报应！
豹哥，李烙木的账，我们认，但你们这高得吓人的利滚利，我们杏花村不认！
给你们三天时间，回去算清楚，拿一个合理的章程出来！
不然，我们就去派出所报案，告你们恶意逼债，草菅人命！”
周围闻声赶来的村民越聚越多，将小院门口堵得水泄不通，一个个义愤填膺，对着豹哥等人指指点点。
豹哥看看地上人事不知的阿彪，又看看眼神坚定、气势逼人的张文雄，以及周围越聚越多的愤怒村民，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
他带来的这几个人，平时也就欺负欺负老实人，真要闹出人命官司，他可担待不起。
“算……算你们狠！”豹哥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一挥手，带着哭腔对手下吼道：“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阿彪抬走，送医院！”
几个混混如蒙大赦，七手八脚地去抬地上瘫软如泥的阿彪，慌乱之下，不是撞了头就是掉了鞋，狼狈不堪地挤出人群，仓皇逃离了。
李晓君家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李秋霞老人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幸好被麦蕾怡及时扶住。
李晓君看着远去的混混背影，又看看威严的村长和关切的村民，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李秋霞轻轻拍着孙女的背，嘴唇微微哆嗦，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一时哽咽难言，只能不住地对张文雄和麦蕾怡点头致意。
“张村长，麦婶儿，太谢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李晓君带着哭腔，话未说完便被麦蕾怡打断。
麦蕾怡连忙摆手：“哎，晓君，快别这么说！这都是土地爷显灵！”
“土地爷他老人家看不过那些坏东西横行霸道，出手惩治了他们！你瞧瞧那阿彪，好端端一个人，说倒就倒，不是遭了报应是什么？”
张文雄也跟着点头，脸上带着几分未散的后怕，但更多的是对土地爷深切的敬畏：“是啊，土地爷威灵，真是咱们杏花村的福气。”
周围的十几个村民们也是议论纷纷，对土地爷显灵之事尚有些将信将疑。
不过大家都亲眼目睹阿彪那诡异的倒地方式，再听麦蕾怡这么一分析，一个个都觉得后脊梁骨有些发凉，对村口那座小小的土地庙，敬畏之心油然而生。
这场风波刚刚平息，人群中，李建仁猛地一拍大腿，脸色骤然大变，像是想起了什么天大的急事。
张文雄人老成精，笑了声，语气爽快：“建仁啊，有话就说，一场乡里，藏着掖着干啥？能帮的我肯定帮。”
李建仁听了，终于下定决心：“张叔，我老婆的事，你也晓得……身子太弱，怀孕以后，就是坐不稳，都流了好几个了。”
没想到，才刚说了两句，李建仁的眼圈就红了：“这一次好不容易保住了，眼瞅着就快到日子了。可前几天去镇上医院检查，医生早早打了招呼，说她身子太虚，分娩的时候，有很大可能会难产。“
李建仁叹了口气：”这几年，为了孩子的事，家底都掏空了，这下是真的没办法了！那个……张叔，我就想看看……您能不能先挪几万块给我周转周转……”
说完，李建仁连忙拍着胸脯保证：“要是这次……还是没保住，我发誓，往后绝不再让她受这罪了！到时候我们夫妻两一块儿出去打工，两三年，这钱保准给您还上！”
他说完，这屋子里的空气都有点压抑。
张文雄从兜里摸出烟盒，递给李建仁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根，猛吸了一大口，吐出个烟圈。
完了才看着李建仁，眼神沉稳：“建仁，钱的事你别愁，我这还有点积蓄，你先拿去用。啥时候还，等你手头宽裕了再说。”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就珍香那身体，确实太弱了，遭不住这么折腾。就算你不爱听，叔也要说一句，往后，你们真别逼她了。”
张文秀口中的珍香，便是李建仁的妻子，霍珍香。
“我认识几个人，你们要是真想要孩子，领养一个也一样，我帮你们搭个线问问！”
李建仁眼泪差点掉下来，连忙点头：“张叔，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明知道珍香身体不好，还让她生，我这心里……唉，愧得慌啊！
可……可就是不甘心，我李建仁只是想留个后，凭什么遭这般罪。”
“不过您说的都对，我现在也想通了，如果老天爷真不给我生，我就领养一个算了，日子总得过下去。”
李贱人抹了把脸，声音带着哽咽：“昨天医生还问我，万一真到了那一步，保大还是保小。我想都没想，保大！必须保大！”
“不管咋样，珍香生完孩子，或者……都需要一大笔钱好好调养身子，所以我才想到找您……”
张文雄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行了行了，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跟个娃儿似的。说吧，要多少？”
陈晨就在一旁飘着，听完了他们叔侄二人的对话。
他觉得这事其实不怪李建仁。
这跟封建思想关系不大，更多的是一种根植于血脉的传承渴望，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人言可畏。
杏花村的乡亲们大多淳朴，嘴上积德，但赤水镇上，可就什么人都有了。
李建仁两口子住在镇上，少不得听些闲言碎语，扎心得很。
有时候，唾沫星子真能淹死人。
而且，陈晨也不觉得李建仁有多“不是东西”。
或许，真正内心充满愧疚和渴望的，反而是他的妻子霍珍香。
李建仁这个男人，在杏花村是出了名的疼老婆。霍珍香嫁过来这些年，在家基本十指不沾阳春水，日子过得比不少城里姑娘都舒坦。
陈晨从小就是学霸，他还记得，上高中那会儿，霍珍香每次见到他，总会带着几分羡慕和憧憬，半开玩笑地说：“小晨真有出息，以后我家要是能生个像你这么会读书的娃就好了。”
那时候，陈晨就能从霍珍香的眼神里，读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和对丈夫的歉疚。
所以，哪里是李建仁在逼老婆生孩子？分明是霍珍香自己，比谁都想给李家留个种。
陈晨双眼微凝，两道常人无法察觉的金光自他眸中射出，落在李建仁身上。
观气术！土地神入门三件套之一，能观凡人旦夕祸福，运势流转。
金光之下，李建仁头顶六道气运清晰可见：财运、官运、福运、长者运、子孙运、桃花运。
其余几道运势平平无奇，唯独那代表子孙运的气柱，本应是象征生机的淡紫色，此刻却被一缕浓郁不祥的血红色死死缠住。
那一缕血红就像毒蛇一般，不断侵蚀、吞噬，眼看就要将那最后一丝微弱的紫气彻底绞杀。
“看样子，这次应该也还是没结果。”陈晨心中微叹。
若是寻常，他也只能徒呼奈何。
但现在不同了。
他，杏花村的土地正神陈晨，回来了！
就算抛开香火不谈，陈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同村的这个好男人再次面临保大保小的锥心之痛呢？
陈晨目光闪烁，心思急转：“我现在的道行还不够，不借助神像的话还没法将香火愿力隔空渡入霍珍香体内。
“这可是送上门的大好机会！若是能帮他们母子平安，李建仁两口子必然感激涕零，成为我的铁杆信徒。这香火，不得蹭蹭往上涨？”
陈晨一边YY着，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香火愿力朝自己涌来。
可怎样才能让李建仁想到我这小破庙，主动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