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雨声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滴雨珠砸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如同敲在萧玄的心弦上。他蜷缩在灌木矮树丛冰冷的阴影里,目光如炬,死死锁定着书房那扇透出光亮的窗户。
窗纸上,赵副指挥使的身影依旧端坐,时而低头阅览,时而提笔批注,显然正在处理那封刚刚送达的密信。门口的守卫如同两尊铁塔,纹丝不动,雨水顺着他们的斗笠边缘滴落,形成细小的水帘。
硬闯是自寻死路。萧玄需要的是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守卫注意力分散,或者能让赵副指挥使暂时离开书房的瞬间。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院落,寻找着一切可能利用的因素。雨水、风声、远处的更梆声……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书房窗外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石质貔貅排水口,因为雨水渐大,正哗哗地向外吐着水流。
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瞬间成形。
他极轻地从地上抠起一小块松动的石子,估算好角度和力度,手腕猛地一抖!
石子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弹出,划破雨幕,精准地打在那貔貅排水口的内部边缘!
“啪!”一声不算响亮、但在寂静雨夜中略显突兀的脆响传来!
声音的来源十分蹊跷,仿佛是从排水口内部发出的。
书房门口的两名守卫瞬间警觉,猛地转头看向排水口方向,手按刀柄。书房内的赵副指挥使似乎也被惊动,窗纸上的身影顿了一下,抬起头。
“什么声音?”一名守卫低声道,眼神锐利地扫视着那片区域。
另一名守卫皱着眉:“像是从水口里传来的?别是堵了什么东西?”
“你去看看!”先前说话的守卫示意同伴。
一名守卫小心翼翼地朝着排水口走去,注意力完全被吸引过去。
就在此时!或许是那异响让赵副指挥使感到些许不安,他站起身,走到书房门边,似乎想拉开门查看一下外面的情况!
机会!
就在赵副指挥使的手刚刚碰到门扇、门扇即将被拉开一条缝隙的刹那!就在门口只剩下一名守卫、且其注意力也被同伴和即将开门的长官所吸引的这电光石火的一瞬!
萧玄动了!
他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从灌木矮树丛后暴射而出!不是冲向门口,而是直扑书房侧面的一扇气窗!那气窗为了通风,开着一条窄缝,外面装着细密的铁栅栏,本是防贼的,但此刻却成了完美的借力点!
他的身体在雨中划出一道模糊的黑影,脚尖在湿滑的墙面连续轻点,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两根手指精准地穿过气窗栅栏的缝隙,指尖寒光一闪——竟是一片薄如柳叶、边缘锋利的特制刀片!这是他藏于鞋底夹层中的最后手段!
“嗤啦!”
一声极轻微的割裂声!窗内用来糊窗的韧性极强的油绢纸,被刀片划开了一道半尺长的口子!而他的左手,几乎在同一时间,透过这道口子,闪电般探入屋内,精准地摸向书案——根据窗外影子判断,那里正是赵副指挥使刚才伏案之处!
指尖触碰到了一叠纸张,其中最上面那封,纸张质地明显不同,更厚实,还带着一丝火漆被刚刚掰断的独特手感!
就是它!
一触即收!马上利用“枪魄”的拍照功能,用眼睛在那纸张上定格半秒,完成拍照。左手立即将纸张放回原处。同时,右手刀片收回,身体借着方才前冲的力道,如同没有重量的羽毛般向后飘退,重新落回灌木矮树丛的阴影之中!
整个动作从启动到完成,也就一次呼吸的时间!快得如同鬼魅,加上雨声的掩护,几乎就像是一阵风刮过!
“吱呀——”直到此时,书房的门户才被赵副指挥使完全拉开。他疑惑地探出头,看了看外面,除了哗哗的雨声和正在检查排水口的守卫,什么也没发现。
“怎么回事?”他沉声问道。
“回大人,好像是排水口里卡了石子,没什么大事。”检查的守卫回道。
赵副指挥使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小题大做,也可能是觉得自己有些疑神疑鬼,嘟囔了一句“这鬼天气”,便重新关上了门户。
门口的另一名守卫也收回了目光,重新站好。
院落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灌木矮树丛后,萧玄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心脏如同战鼓般擂动,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兴奋和紧张。他的左手紧紧攥着,掌心仿佛紧握着那封刚刚得手的密信,如同烙铁般滚烫。
他成功了!在几乎不可能的情况下,虎口拔牙,窃得了密信!
但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和查看。此地绝非久留之地!赵副指挥使随时可能发现密信失窃,届时整个山庄都将被彻底惊动!
他必须立刻离开!
利用两名守卫刚刚放松警惕、以及雨水声最密集的瞬间,他再次如同幽灵般滑出,沿着来时的路线,借助每一个阴影和死角,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向外潜行。
翻出院墙,避开巡逻,悄无声息地回到马厩区。岗亭里的两名护卫依旧在迷香的作用下昏睡。他迅速换回那身湿漉漉的马夫衣服,擦掉脸上的黑灰,将夜行衣和刀片藏回原处,然后拿起扫帚,假装在清理马厩过道的积水,仿佛从未离开过。
在认真做这一切的同时,他在“枪魄”拍照留存功能消失之前,快速浏览记忆那幅存在脑海缓存区的照片。
照片上面的字迹清晰,却并非寻常文字,而是一种由古怪符号、数字和少量偏旁部首混合而成的密码!
萧玄的瞳孔微微一缩,但随即,嘴角却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弧度。
密文!果然是最高等级的密文!
但这对他来说,并非障碍,反而是确认了情报价值的铁证!前世“孤鸾”作为南梁秘府首领,与北齐谍报系统交锋多年,对鸮羽营使用的几种核心密码的规律和演变,早已烂熟于心!
他的脑波如同扫描般飞速掠过那些诡异的符号,大脑以前世积累的庞大密码库进行着闪电般的比对、运算和破解!那些在常人眼中如同天书的字符,在他眼里迅速还原成一个个清晰的字词!
“……‘惊蛰’行动……第一阶段……确认……”
“……六镇流民首领……‘野狼’、‘秃鹫’……已接受资助……煽动进行顺利……”
“……北魏边境守军布防图(部分)已通过‘鼹鼠’渠道送达……可针对性制造摩擦……”
“……预计三月十五……怀荒、沃野两镇率先发难……武川、抚冥伺机响应……”
“……里应外合……我军‘巡边’部队于‘黑石谷’待命……信号为‘烽火三明两暗’……”
“……务必切断北魏与六镇联络通道……名单附后……”
每一个被破译出的词句,都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萧玄的心头!
虽然只是初步计划,但内容已足够骇人听闻!北齐不仅详细策划了兵变的具体时间、地点、牵头人,甚至已经搞到了北魏的边防图,安排了内应,连介入的部队位置和联络信号都安排好了!其野心之大、谋划之细、手段之毒,令人发指!
这封密信,就是北齐阴谋的铁证!
萧玄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以最快的速度将信上的内容,特别是关键的时间、地点、人物代号、信号方式,牢牢刻印在脑海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觉到后背已被冷汗和雨水完全浸透。但他顾不上这些,找到一个最阴暗的角落,背对着可能的方向,缓缓地坐了下来,舒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却异常急促的铜锣声!紧接着,是山庄内部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不好!赵副指挥使发现了窗户的裂缝!
萧玄心中一凛,他迅速恢复成那副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提着扫帚,从角落里走出来,正好看到马厩其他被惊醒的人纷纷探头张望。
“怎么回事?哪来的锣声?”老马夫揉着惺忪睡眼,嘟囔着问道。
萧玄(阿丑)只是茫然地摇头,指着外面喧闹的方向,喉咙里发出困惑的“啊啊”声。
但他的内心,却如同暴风雨过后的大海,表面波澜不惊,深处却已埋下了足以搅动天下风云的惊世秘密。
鸮羽营的核心机密,已被他成功窃取并破译!
下一步,便是如何将这份情报,以最快的速度,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