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深处,古木参天,盘虬的老根被血水浸透,泛着暗红。焦糊的硝烟味混杂着浓郁的血腥,钻入鼻腔,令人几欲作呕。
“鹰嘴崖和一线天方向……火铳声稀了!”阿篱蛾眉紧锁,灵巧身影伏在陈潜旁侧一片低矮的蕨丛后,
“前面……杀声震天!可那声音是元人鞑子的呼喝!”
陈潜伏在一块巨石之后,紧贴冰冷的石面。
他右手紧握着“朝天”剑柄,冰凉的金属触感压制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和灼骨的阴寒。
他目光如鹰隼,穿透被硝烟搅得浑浊的空气,看向黑森林之外那一小片火光冲天、杀声鼎沸的谷口平地——那里本是华夏会的最后一道缓冲防线,此刻却成了屠场!
视野中,如同暗红色潮水般的元军步卒阵型紧密。
他们身披镶铁皮甲,头上顶着形如覆盆的铁盔,正如同绞肉机般缓缓推进。
无数杆火铳喷吐着火舌,发出沉闷如雷的轰鸣,每一次齐射,都在华夏会义军仓促构筑的土石胸墙上掀起一片血雾和残肢!
浓密的铅砂铁丸形成密集的死亡风暴,笼罩着义军阵地,压得人根本抬不起头!
更有数十根粗黑的“一窝蜂”火箭筒架在林缘,操作手点燃引线,火焰嗤嗤作响,随即便是撕裂耳膜的尖啸!
“咻咻咻——!”
无数支拖着长长火尾的毒火箭如同地狱飞蝗,密匝匝覆盖而下!
它们或钉入寨墙轰然爆炸,瞬间清空一片区域;
或落入后方稀疏的林木,引燃枯草枯枝,在义军身后燃起熊熊大火,炙热的火焰与浓烟吞没着一切!
火光映照下,依稀可见义军阵地前沿已经尸横遍野。
破碎的皮甲、断裂的刀枪、被炸碎的原木栅栏以及一滩滩深紫发黑的污血……
守军像是被无形的巨锤反复捶打,每一次火铳齐射或火箭轰炸,那薄弱的人墙便肉眼可见地矮下去一截,惨嚎声被淹没在爆炸的巨响里。
更有元军精骑,在火器掩护下,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正试图从火铳射程外的侧翼迂回突进!
“火器营!”陈潜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愤怒,如同闷雷在胸腔滚动,
“秃鲁不花把压箱底的火器都搬出来了!难怪庄大哥他们守不住鹰嘴崖!”
阿篱月白的衫子在硝烟中显得有些黯淡。她清澈的眼眸映着远处不断爆开的火光,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她看到了那些在炮火下苦苦支撑的身影,也看到了开阔地上,那些被严密保护在火器营后方、正源源不断向前线输送箭矢和滚木礌石的元军精骑。
“大哥哥,”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沉静的决断,“
火器不除,楚大哥他们腹背受敌,再险要的地势也挡不住这般轰击。擒贼……须得先断其爪牙。”
她纤细的手指,无声地指向了那片开阔地中央,被重重步卒盾牌和拒马围护着的火器阵地核心。
陈潜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那里人影幢幢,炮口火光映照下,能看到一个身着精良皮甲、头戴红缨盔的军官,正挥舞着令旗,声嘶力竭地指挥着炮手调整角度。
显然,此人便是这火器营的指挥核心。
“好!”陈潜眼中精光爆射,瞬间便明白了阿篱的意图。
他转头看向苏媚娘,语速快而清晰:“苏坛主,你率无影蝠弟兄,绕至敌军侧翼,制造混乱!不求全歼,只需让他们自顾不暇,无法增援火器营!”
“遵命!”苏媚娘眼中寒芒一闪,毫不犹豫地应下。
她身形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白影,带着身后同样迅捷无声的教众,悄无声息地向侧翼潜去。
“阿篱,”陈潜的目光重新落回少女身上,带着一种无需言说的信任,“你我合力,直捣黄龙!”
“嗯!”阿篱用力点头,清澈的眸子里再无半分犹豫,只有守护同伴的坚定。
她深吸一口气,体内玄阴真气流转,周身泛起一层若有若无的淡淡白霜寒气,将身形气息收敛到极致。
陈潜朝天剑无声出鞘半寸,寒光一闪即逝。
他足尖在焦黑的树根上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贴着地面,借助着爆炸的轰鸣和弥漫的硝烟掩护,向着火器营核心疾掠而去!
身法快如鬼魅,却又沉稳如山岳移动,每一步落下都精准地踏在阴影与声响的掩护之中。
阿篱紧随其后,月白的身影如同林间飘忽的雾气,轻盈灵动,足尖点过枯枝落叶,竟不发出丝毫声响。
她双手在袖中微拢,指尖萦绕的寒气愈发凝练。
两人一前一后,如同两道无声的死神阴影,迅速逼近了元军火器营的外围防线。
“什么人?!”一名警戒的元军步卒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手中长矛下意识地指向陈潜藏身的阴影。
回答他的,是一道骤然亮起的、清冷孤绝的剑光!
“呛——!”朝天剑出鞘,龙吟声压过了炮火的轰鸣!剑光如匹练横空,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那步卒只觉咽喉一凉,惊骇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手中长矛“当啷”坠地,人已软倒。
“敌袭!有刺客!”附近的元兵顿时炸开了锅,惊呼声四起。
陈潜如同猛虎入羊群,剑光霍霍展开!太白剑法在他手中使来,少了几分孤高飘逸,多了十分的狠辣决绝!
“举杯邀月”不再是邀月共饮的潇洒,而是剑锋直取咽喉的索命寒光!
“对影成三”化作三道虚实难辨的剑影,瞬间割裂两名扑上来的元兵咽喉!
他步伐沉稳,每一次移动都带着沛然莫御的力量,剑锋所向,挡者披靡!
元兵的皮甲和藤牌,在灌注了青莲真气的朝天剑面前,如同纸糊一般!
“拦住他!放箭!快放箭!”火器营核心处,那名红缨盔军官惊怒交加,厉声嘶吼。
然而,就在弓箭手慌乱搭箭的瞬间,一道月白色的身影,如同九天降下的寒月清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头顶!
阿篱!
她身形飘落,双掌在胸前划出一道玄奥的圆弧,一股肉眼可见的寒霜白雾,如同怒潮般向着下方元军弓箭手阵列席卷而去!
“玄牝归元,冰封千里!”刺骨的寒气瞬间弥漫!
那些张弓搭箭的弓箭手,只觉得一股冻彻骨髓的寒意侵入四肢百骸,动作瞬间变得僵硬迟缓,手指冻得几乎握不住弓弦!
更可怕的是,那股寒气仿佛有生命般,顺着他们的呼吸钻入肺腑,内息运转顿时变得滞涩无比!
“妖……妖法!”有人牙齿打颤,惊恐地尖叫。
阿篱眼神沉静,足尖在下方一个冻僵的弓箭手肩头轻轻一点,借力再次腾空,身姿曼妙如凌波仙子,却带着致命的杀机,直扑那名红缨盔军官!
“保护大人!”军官身边的亲卫都是精锐,反应极快,数柄长刀带着凄厉的破空声,交叉斩向半空中的阿篱!
阿篱身形在空中一折,如同风中弱柳,避开了刀锋。
她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一点晶莹剔透、仿佛冰晶般的寒芒,闪电般点向一名亲卫持刀的手腕曲池穴!
“嗤!”一声轻响,如同冰针刺入。
那亲卫只觉手腕一麻,一股阴寒刺骨的真气瞬间侵入经脉,整条手臂瞬间失去知觉,钢刀脱手坠地!
与此同时,阿篱左掌轻飘飘拍出,看似绵软无力,印向另一名亲卫的胸口膻中穴。
掌风未至,一股阴柔的吸力已然传来!
那亲卫骇然发现,自己体内运转的内力竟不受控制地向外狂泄!他拼命想稳住身形,却已身不由己地被那股吸力牵引着向前踉跄!
这正是“万化归一”的妙用——化敌之力为己用,亦可扰敌内力!
“噗!”阿篱的掌力印实,那亲卫如遭重锤,口中鲜血狂喷,倒飞出去,撞翻了身后两名同伴。
电光火石间,阿篱已突破亲卫防线,落在那红缨盔军官面前!
军官脸色煞白,眼中满是惊骇。他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少女竟如此恐怖!
他怪叫一声,拔出腰间弯刀,凶狠地劈向阿篱面门!刀风呼啸,显然也非庸手。
阿篱不闪不避,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悲悯,但动作却快如闪电。
她双掌一合,竟在刀锋及体的瞬间,用一双肉掌夹住了那势大力沉的弯刀!
“嗡——!”弯刀发出一声痛苦的震颤!一股至阴至寒的真气,如同冰河倒灌,顺着刀身疯狂涌入军官手臂!
军官只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寒瞬间冻结了他的手臂经脉,更有一股阴柔的吸扯之力,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抽离出去!
他惊骇欲绝,想要撒手弃刀,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如同被冻在了刀柄上,动弹不得!
“啊——!”他发出凄厉的惨嚎,感觉自己的生命力和内力正在飞速流逝!
就在这时,一道沉稳的身影如同山岳般挡在了阿篱身侧!
陈潜!他浑身浴血,但眼神锐利如初,朝天剑横扫,将两名企图偷袭阿篱的元兵拦腰斩断!
剑锋带起的血雨,溅落在他刚毅的脸庞上,更添几分煞气。
“阿篱,废了他!留活口无用!”陈潜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战场统帅的冷酷决断。他知道,此刻仁慈就是对自己人的残忍。
阿篱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散。她贝齿轻咬下唇,双掌猛地一错!
“咔嚓!”一声脆响!
那军官持刀的右臂,竟被她蕴含玄阴真气的双掌硬生生绞断!弯刀连同半截手臂一起飞了出去!
“呃啊——!”军官发出一声的惨嚎,剧痛和内力被强行抽离的双重打击让他瞬间昏死过去。
火器营指挥中枢,瞬间瘫痪!
“指挥使大人死了!”惊恐的呼喊如同瘟疫般在元军火器营中蔓延开来!
本就因阿篱寒气侵袭而动作迟缓的弓箭手和炮手,此刻更是军心大乱!
再加上陈潜如同杀神般在阵中左冲右突,剑光所过之处,血肉横飞,无人能挡!
与此同时,火器营侧翼,那片被枯木和嶙峋怪石分割的狭窄地带,骤然响起一片凄厉的马嘶和更加混乱的惊呼!
“啊!我的眼睛!”
“马惊了!拉住!快拉住!”
“有埋伏!是白衣鬼!”
只见数十道白影,如同从腐叶和阴影中钻出的幽灵,悄无声息地贴地疾掠!
正是苏媚娘率领的无影蝠残部!
他们动作迅捷如电,目标明确——元军精骑的马匹和骑兵!
苏媚娘身先士卒,她双袖一抖,两道晶莹剔透的冰蚕丝带如同毒蛇吐信,带着刺骨的寒气,卷向一名正欲催马前冲的骑兵头目座下战马的前蹄!
“嘶聿聿——!”战马吃痛受惊,前蹄被冰蚕丝蕴含的阴寒内力冻得瞬间麻木,发出一声惨烈的嘶鸣,人立而起!
骑兵头目猝不及防,惊呼着被掀下马背,重重摔在泥泞中,未等他爬起,一道冰冷的寒芒已掠过他的咽喉。
其他无影蝠弟子更是各显神通。
有人扬手打出大蓬细如牛毛、淬着剧毒的冰魄银针,专射马眼和人脸;
有人将内蕴寒气的冰棱弹丸,以巧妙手法掷入马蹄之下,战马踩中,寒气瞬间侵入蹄腕,痛苦嘶鸣,乱蹦乱跳;
更有人如同壁虎般攀上马腹,手中淬毒短刃闪电般割断马鞍肚带,或直接刺入马腹柔软处!
一时间,元军骑兵侧翼人仰马翻!
受惊的战马拖着缰绳四处乱冲乱撞,将原本还算有序的骑兵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骑兵们既要控制受惊或受伤的坐骑,又要防备神出鬼没的白衣刺客,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组织起有效的冲锋?
“好!”陈潜眼中精光爆射,如同黑夜中点燃的火炬!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
火器营核心瘫痪,侧翼骑兵大乱,元军整个攻势的链条出现了致命的断裂!
“阿篱!随我破阵!”陈潜一声断喝,声如龙吟,压过战场喧嚣!
他手中朝天剑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青色闪电,直指前方那因指挥中枢崩溃而陷入混乱的火铳手和“一窝蜂”炮手阵列!
剑光所至,挡者披靡!
“太白剑歌·金樽空对!”剑势大开大阖,带着一股一去不返的惨烈决绝!
剑锋过处,试图阻拦的元兵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败草,皮甲碎裂,兵刃折断,鲜血喷溅!
陈潜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刺入黄油,硬生生在密集的敌阵中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阿篱紧随其后,月白的身影在刀光剑影中翩若惊鸿。
她将玄阴真气凝于双掌,或拂、或点、或拍。
掌风过处,寒气凛冽,中者无不经脉凝滞,动作迟缓,为陈潜扫清侧翼的威胁。
她清澈的眼眸时刻关注着陈潜的后背,如同最坚实的后盾。